卷二 人间词话删稿
三四 《草堂诗馀》与《绝妙好词》
自竹垞痛贬《草堂诗馀》而推《绝妙好词》，后人群附和之。不知“草堂”虽有亵诨之作，然佳词恒得十之六七。《绝妙好词》则除张、范、辛、刘诸家外，十之八九，皆极无聊赖之词。古人云，“小好小惭，大好大惭”，洵非虚语。
译文
自从朱彝尊（竹垞）痛贬《草堂诗馀》而推尊《绝妙好词》，后人多群起而相附和。不知道《草堂诗馀》虽然有某些猥亵打诨的作品，但好词却占有十分之六、七。《绝妙好词》却除了张、范、辛、刘各家以外，十分之八、九都是些极其无聊赖的作品。古人说：“让人感到小羞惭的作品，是小好的作品，让人感到大羞惭的作品，必定是大好的作品。”这实在不是一句虚无的话语。
笔记
王国维先生在这里，评论了朱彝尊（竹垞）痛贬《草堂诗馀》和《绝妙好词》。认为《草堂诗馀》要好于《绝妙好词》。
附注
（1）“古人云，‘小好小惭，大好大惭’，洵非虚语。”原稿作“甚矣，人之贵耳贱目也”。
（2）《草堂诗馀》：详本编五五则注。
（3）《绝妙好词》：词总集。南宋周密编选。全篇七卷，录词三八五首，始自张孝祥，终于仇远，计一三二家。
（4）竹垞痛贬《草堂诗馀》而推《绝妙好词》：朱彝尊《书〈绝妙好词〉后》云：“词人之作，自《草堂诗馀》盛行，屏去激楚、阳阿，而巴人之唱齐进矣。周公谨《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全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据《曝书亭全集》, 《绝妙好词笺》文字稍异）
（5）后人群附和之：《绝妙好词》辑成后，“在元时已为难得，有明三百年乐府家未曾见其只字”（厉鹗康熙六十一年跋）。清初钱谦益绛云楼藏有钞本，后归钱曾述古堂，康熙年间始有柯煜、高士奇刊本。乾隆年间查为仁、厉鹗同为之笺注，颇便省览。朱彝尊（1629—1709）当于康熙年间见此书刊本。朱氏在《书〈绝妙好词〉后》推尊此书，其后，高士奇《绝妙好词》云：“公谨生于宋末，以博雅名东南，所作音节凄清，情寄深远，非徒以绮丽胜者。兹选披沙拣金，合一百三十二人为词，不满四百，亦云精矣。”（据《绝妙好词笺》，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1月上海1版）《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去取谨严，犹在曾慥《乐府雅词》、黄昇《花庵词选》之上。又宋人词集，今多不传，并作者姓名，亦不尽见于世，零玑碎玉，皆赖此以存，于词选中最为善本。”（据中华书局，1965年6月北京第1版）宋翔凤《乐府馀论》云：“南宋词人，系情旧京，凡言归路，言家山，言故国，皆恨中原隔绝。此周公谨氏《绝妙好词》所由选也。”（据《词话丛编》本）
（6）“草堂”佳词十之六七：《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类编草堂诗馀》条云：“朱彝尊作《词综》，称《草堂》选词可谓无目，其垢之甚至。今观所录，虽未免杂而不纯，不及《花间》诸集之精善，然利钝互陈，瑕瑜不掩，名章俊句亦错出其间。一概诋排，亦未为公论。”
（7）张、范、辛、刘：张孝祥、范成大、辛弃疾、刘过。
（8）小好小惭，大好大惭：韩愈《与冯宿论文书》云：“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惭。及示人，则以为好矣。小惭者亦蒙谓之小好，大惭者即必以为大好矣。”（据《韩昌黎文集校注》第三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