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些自称「食客」、「吃货」的人来说,总是有些东西需要去讲究的,我们讲究「镬气」,讲究「新鲜」,讲究「陈酿」,讲究「火候」,讲究「吃口热乎的」,在某些时候,讲究吃喝就是在讲究时间与空间的艺术。
如果说,要有一种就餐形式能够将人们对于时间与空间的追求达到和谐统一,火锅无疑是最有力的候选。
三里屯最近开了一家有趣的火锅店,名叫「湊湊」,躲在 SOHO 旁还未彻底装修完的通盈中心里。这里不像常见的火锅店满是七八人的大圆桌置于厅堂,人声鼎沸得总有一股大排档的市井喧嚣感;店里流觞曲水,装修得如园林,全是四人小桌,每一桌都被墙面与灯光的半包围结构巧妙区分开,仿佛一场值得期待的约会即将开始。
第一次去湊湊的那天,是个周一,下班之后我们两人穿越半个北京城,默契地拼了一个鸳鸯锅底,台式麻辣锅遇上珍鲜菌菇锅,鸭血、老卤豆腐翻腾在牛骨汤里,与隔壁松茸、竹荪、牛肝菌相呼应,静待其他食材一起相濡以沫。
在我刻板的印象里,火锅总是需要就着酒,无论是啤酒还是白酒,无论肥牛鹅肠毛肚鸭血,汆烫十余秒之后,在蘸料里打个滚,大口咀嚼一番,伴着酒精消融在胃里,爽快的劲儿让你觉得生活从未如此美好,酒精度数愈高感悟愈深,陪你吃饭的那个人也感情越真。
可那天,伴着火锅的是手摇珍珠奶茶,一杯大红袍,一杯铁观音,一层泡沫绵软,一层碎冰爽快,一层焦糖与好茶汤缠绵,似乎我们不用赶时间,不需要火急火燎,最重要的是找个人慢慢地陪着你吃。
自从我两决定成为对方的饭搭子起,吃遍京城八万家餐馆就成了最为宏大的目标,从徽菜转战湘菜,从湘菜又到鲁菜,再沉溺于日料、意大利菜,独独火锅这是第二次吃,因为我爱出汗,因为我肠胃难以接受红油锅底,因为我们都是话唠,却无法在寻常吵闹的火锅店里慢慢聊。
—「周一带你去吃火锅怎样?」
—「好呀,可是上次你陪我去吃火锅的时候不是肠胃难受了好几天嘛?」
—「生活总要有新趣味嘛,万一是个惊喜呢?」
作为一个湖南人,在上海待了一年的我口味清淡了许多,不再嗜辣,不再追求重油重盐的「口味菜」,于是每当我吃小面、火锅、油泼辣子满头大汗的时候,她总会笑我这个湖南人不正宗。这也是为何点了台式麻辣锅底之后还未等我踌躇,她便让服务员拼了个菌菇锅。
寻找一个好的饭搭子,最重要的是在对于口味的认知上的统一,是一种默契是一种互相欣赏,不需要刻意讨好对方,不需要暗自揣度,自然而然地看一眼菜单,桌上的菜品便让对方喜欢得八九不离十。一份名为「牛 Plus」的牛眼肉,一份干贝鲍鱼滑,再来点菠菜、山药、蒿子杆,一顿好饭便齐活了。
整顿饭最令人感动的是下锅至七分熟的牛眼肉,吸足了锅底汤汁,保留了鲜嫩,富有嚼头,咽下之后还能让你静静享受三秒,绕舌的肉味让人不禁舔舔嘴角,仿佛一个深吻令人痴迷不已。锅底的鸭血虽然久煮,依然鲜嫩不烂,夹起一块颤颤巍巍地送入口中,入口即化,转头看着身边的她边吸溜着,边往下咽,还一边不停地用手给自己扇风的样子,也是有趣,暗自嘀咕了一下,看来心急不仅吃不了热豆腐,还吃不了血豆腐。
不过,这番情景又让我想起阿城曾经说过的话:中国人发明火锅、炒菜锅之前,这东西首先用于祭祀,里面烹饪的食物冒出腾腾热气是希望祖先感知的。热气还分层,最靠近锅边的层面由活人享用,而靠近远端的热气以及「热气冷却后幻化的信息」,是专供在天之灵的。这么说来,看她吃烫嘴的血豆腐的样子,瞬间变得鲜活可爱了。
这时候,突然想到这样一句,与其他场合相比,火锅旁的时光最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