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年大学开学,因为一场大雪,误了火车票。同行人已经带着我的火车票走了,她让我跟下一趟的几个学长走。我只好买了站台票,跟着几个陌生的学长上了车。车上很挤,我补了一张站台票,我就站在了学长座位旁边的过道上,和学长聊了起来。30个小时的车程,我竟然对这位学长产生了好感。在他的描述中,他是工程师的儿子,学习好,有洁癖。他瘦高个,眼角微微上翘,透着一股灵气,讲起话来,慢条斯理,自信满满。虽然他对面的学长,看起来比他帅。可我就喜欢他这种气质,那种感觉真的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就是一种莫名其妙而又自然生长出来的感觉。情窦初开的年龄,他符合了我对男生的所有幻想。反观刚上了半年大学的我,自我感觉还是还有点土,农村长大,长相平平,学习一般。自卑使我感觉自己的形象极其矮小,而他非常高大。其实多年以后,我们再见面,我觉得我没有矮多少。可那时,我把那些无形的差距硬放在了实际身高上,觉着我们之间是这么近却又那么远。但我还是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我知道这注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暗恋,像一块精美甜蜜的糖果,我只能小心的包好藏在自己的心里,丝毫不能让他知道。我甚至想过,这份情感,我会等到我老死的那天再告诉他。
暗恋也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每一次在校园的偶遇,都让我感到了过分的美好,我能高兴好一阵子。那若无其事的表面下掩藏着一颗波澜壮阔的心,那种窃喜,可能一生再也没有了。偌大的校园,我们大概一年能偶遇1-2次吧。第一次,是远远的看到他打完球,走在路上。穿着白色的球衣,瘦瘦高高,干干净净。我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就满足了,就能开心好久。第二次,是在大食堂门口,我说我要去吃饭了,他说他请我,我说不用了。我自己走开了。明明想多说一会儿话,或者一起吃饭,多好,可我不敢。暗恋,是不平等的,对方在你眼里是完美的,而自己是低微的,和他在一起我会不自在。还不如我走开,心里偷偷乐一会儿。但我期待着我们的每一次偶遇。
最让我难过的是那一次。那是暑假,我去县城办事,晚上无处住宿,正一个人坐在广场的椅子上发愁,借着隐约的灯光,我居然看到了他,他的胳膊正搭在一个女孩的肩膀,他们悠闲的散着步。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失落,那一定是他女朋友了,那时我好羡慕他女朋友,我想这是多美多优秀的人才能入他的眼啊,才能和他平起平坐。他们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留一个黑暗中的我,在孤独无助中出神。
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大四要毕业的时候,我们在一场考试交卷的时候,互相看到了对方,我们只是笑了一下,随便说了两句。那时候,知道他毕业要走了,想到自己不能在校园里看到他了,心里涌起一阵失落。我想我们永远不可能有联系,或者见面了。可命运的剧情有时或许比剧本还要让人意外。在我研二的时候,他居然通过社交网络联系到了我,这让我大吃一惊。但我们只是寒暄几句。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也是我学长。不过那时候,我的男朋友已经不爱我了,一直等着我提分手。在那个传说中世界末日的冬天,我提出了分手,他没有一丝挽留。那一天对我来说,真的是世界末日,那个12月的夜晚,我在电话里哭到双手发麻,电话对面是我曾暗恋的人。那时候我已经不是那个卑微的暗恋他的人了,我无所谓再包藏出一个小心翼翼的我,我只是抓住了一个倾听我的人,让我在被抛弃的暗夜里,不再孤独无助,但那已足够,那时的他更像是我哥哥或者朋友。
我想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他常常问候着我,我感到很欣慰,自己曾经暗恋的人,居然会主动找我聊天。原来他也挺欣赏我的,我们曾经的交集并不多,他的生命里遇见那么多人,毕业踏入社会了2年了,他能再想起我?那个我以为不起眼的我,他居然还记得,这给我的人生带来非常大的震动,我以前太自卑了,我不应该看轻自己。不过四年大学加上两年研究生,读书多了,眼界开阔了,我已不是那个刚上大学时老土而自卑的我,我觉得我可以平等的和他对话了。过去的情愫,我依然压在心底,我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能主动找我,我认为是对我的一种肯定,我不再是一厢情愿的卑微者,我们是互相欣赏的一对朋友。在一次聊天中,我说我喜欢吃煮鸡蛋,他说要给我买个煮蛋器,经不住他再三游说,我给了他地址,不久收到了一个煮蛋器。寒假回家前,我在MUJI买了一个杯子,想着要是回家能见面,我就送给他,我不欠他的。不过我们后来再没有聊天,也没有见面。
相逢的人会再相逢,我没奢望过什么,但我们还是在几年以后见面了,只不过,那时,他已是我好友的未婚夫。也就是那个和我忽然断了联系的冬天,他在一次聚会中,遇见了他要找的人,而这个人正好是我多年的好友。一直苦于嫁不出去的好友,在找到他后,终于有了久违的快乐。命运的剧本又一次惊艳了我,我迅速转变心态,真心真意的为他们感到高兴。曾经我对他的那份情感,早已烟消云散,或者必须吹散。相比那份微妙的情感,我更珍惜我和好友的情谊。不过,我也许不该告诉她,我曾经对学长的暗恋。起初那些年倒没什么,随着人到中年,他们婚姻的各种问题的出现,好友也许有所芥蒂了,她似乎不想和我见面了,我也就不敢主动和她联系了。
我想他那年想起我,大概是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寂寞了,想找个人结婚,他也许考虑过我,但聊来聊去还是觉得不合适,终究没有放下他的尊严,跟我开口。我丝毫没有感觉遗憾,有些人只适合暗恋,只适合做朋友,不适合结婚。能结婚的人,是能很自然的把自己最真实一面展示给对方,而我们,是如此的相似,只是极力维护一个完美的自己给对方看,这样很不真实,很累。而他的很多事,好友后来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其实,有些他以前说的美好的事,后来也变了,他也是那样的普通,普通如我,我们的差距没有那么大,一切都是我把他想象的太美好了。
多年以后,当我找到了我的真命天子,回头看看当年的自己,觉得真是可笑,笑自己的执着与深情。可年轻总要经历,我在那之前和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那种卑微的情感,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暗恋。感谢这个人,在刚好的时候出现,让我有了一份情感寄托,不必是归人,只是过客也好。或许都是成长中的必然,虽然后来看着幼稚、可笑,但也要尊重它的存在,因为那也是成长的印记,是青春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