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碧华的《青蛇》接近尾声时,有一段话: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地,相间地,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好熟悉啊。
这不就是张爱玲的“白玫瑰与红玫瑰”吗?
一个男人的一生中,至少会拥有两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红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时间长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饭粒,而红的就成了心头的朱砂痣;但如果他娶了红的那朵,日子久了,红的就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却是床前明月光。
不一样的字,却是同样的意思。
不过,《青蛇》里紧接着还有一段: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伫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弃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你看,男人贪心不足,女人同样得陇望蜀。
02
《青蛇》是《新白娘子传奇》的颠覆。
赵雅芝版的白娘子,美丽善良,温柔贤惠,符合男权社会对女性的一切想象。
《青蛇》里的白素贞,用现在的话说是“恋爱脑”——她偷盗银子给许仙,事情败漏,许仙轻易就将他们供了出来,没有一点儿担当,她不在乎;许仙受天师蛊惑,给她符水喝,她为证清白,毫不犹豫饮下去;许仙和小青纠缠在一起,她将所有的罪责都怪在小青头上,甚至拔剑相向……最后,许仙把她卖了,引来了法海。
青蛇呢。
她也没有陈美琪版的那么美好忠义。
当然,李碧华笔下的青蛇更为复杂多样,也更为真实。
姐姐救了她,他们一起在西湖湖底相依为命多年,许仙冒出来,姐姐对许仙的好近乎谄媚,相伴多年的小青倒像是一个第三者一样,她失落、嫉妒又羡慕。
她对许仙的感情也很复杂,得不到的时候想要,经历了又看清了他薄情寡义、负心忘恩的嘴脸,满心都是鄙视。
03
结局也不是赵雅芝版本的大团圆。
我以为白素贞经此渣男,痛彻心扉,又在雷峰塔下清修了一千多年,应该回头是岸才是正理。
可是,她从雷峰塔下出来后,看见了一个美少年,仍然贼心不死,春心萌动,李碧华写她“不安定了”。
于是,她赶忙地适应潮流,烫发,穿五彩缤纷的上衣、宽脚牛仔裤、高底凉鞋,还化妆、戴太阳镜,背小皮包。
装扮完毕,她要约美少年迪斯科跳舞去。
小青呢?
“我要赶上去,我依旧是素珍的妹妹……我决定借了她的伞,着他明日前来取回。”
这个结尾,一开始,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他们经此一役,好像没有一点改变,一点成长,依然选择回到世俗红尘中去。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要成长什么呢?
他们的选择,不过是遵循了他们的情欲而已。
对,情欲。
《青蛇》本来就是一个有关情欲的故事。不管是白蛇、青蛇,还是法海和许仙,哪一个不是在自己的情欲世界里苦苦挣扎。
吃一堑,长的也是一智,而不是要割舍掉自己的情欲去活着。
也没有人能完全割舍掉自己的情欲,不是吗?
就像是白玫瑰与红玫瑰,哪一个不是自己的情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