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姜苏
忠忠一听,也马上高兴地说:“就是啊,我差点忘了,小青疙蛋,应该是长大了吧。”
说话时,我俩正好走到传达室门口,从窗户上能看见金大爷正在传达室里摆报纸。金大爷天天总是在摆那些一堆堆的报纸。在他的床上铺开,在每张报纸的报眉上,他总是用铅笔写上某某某的名字或者写上某某科室的名。比如急诊科、外科等等。我们有时候进去看看。我们一般不太爱看报纸上的内容,因为金大爷不让我们抱着报纸没完没了地读。我们更关心看报头上面铅笔写的名字。报纸上签的人名不多,大多数是科室名。我心里就特别羡慕那些把名字签在报纸上的大人。因为把名字签在报纸上,说明是他们个人花钱订的报纸——把报纸带回家看,那是多么让人羡慕的事情啊!看着看着,我们会突然互相问:“谁叫周春华呢?”
有知道的就说:“嗨,周正华家老子么。”
“我操,周正华家老子叫周春华?女人的名字么。”我们傻乎乎地大笑,好奇的不得了。而且有点鄙视,一个男人家叫女人名字?真可笑。
“哎?谁叫孟锋呢?”
“这你也不知道?”说话的人,把声音压低,“就是松松他姥爷么,老红军,可厉害了。”
“噢——”我们都知道,松松虽然有点松包。但他姥爷是医院的书记,老干部。出来进去从来没见他笑过。
不过,我们觉得他姥爷的名字最好,孟锋,雷锋。一听就厉害。
还有几个名字,一看就有点怪。我们私下都觉得真有点小资产阶级。像津津他爸爸也订着报,他叫陈乃元。我和忠忠原来悄悄笑过:这他妈的啥名字了,奶头是圆的,哈哈。
金大爷好像正在往几张报纸上写名字。我和忠忠隔着传达室竹帘子往里偷看了几眼,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走过去,到了传达室后面。传达室后面的七八颗苹果树挺高。树上的苹果在又小又青的时候很难一眼被发现。主要是苹果的头上,那些青绿色的花瓣还没有完全脱落。但小苹果再青,我们都能一眼看清。这时候,正是上班时间,我和忠忠使劲儿抬着头看苹果。“呀,看见没有?那不是?又一个,又一个。呀,真多呢!”我和忠忠不约而同地轻声叫着,同时警觉地不时瞄几眼传达室,看金大爷出来没有。
“呀,长大了,比前几天大多了。真是小青疙蛋,哈,真他妈来劲儿了。”听忠忠的话,好像馋得哈拉子都快出来了。我们都能感到自己在不住地咽着唾沫。
“呸,小青疙蛋,小青疙蛋,看着就好吃,好吃的不行!”忠忠说,“敢不敢用石头打下来几个?”
我说:“不行不行,现在可不敢。金大爷现在正数报纸呢。”我想了想,悄悄说:“哎,这样,咱们等一会儿,金大爷总的上厕所吧,待会儿,如果他去上厕所,咱们打狗的几个。”忠忠说行。可等了老半天,金大爷死活不出来上厕所。我和忠忠每人都撒了两泡尿了,金大爷硬是没见出来上厕所。无奈,忠忠说:“呀不行,我得回家呀,我妈还等着我的药呢。”
不过,我和忠忠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嘿,传达室里的电话机响了。那部黑色的上面带一个拨号圆盘的电话机放在传达室的外间,和外面差不多就只隔着一个竹帘子。所以,电话机“滴铃——”一响,声音大的要命,恨不得隔着鱼池子的住院楼里都能听见。金大爷从里间出来接了个电话,马上出来就往住院楼那儿走。可能是去叫人来接电话。
我和忠忠赶紧一闪身躲在了旁边的丁香树后面。“等金大爷一走远,咱们一齐用石头打,啊?”
“行。”忠忠其实早就等不及了。
我们就从身边捡了几个挺大的石子,紧盯着金大爷的身影。
“走远了,快点,马上就回来了。”我说。说着话,我俩轮圆胳膊瞄准那颗结小青疙蛋多的树上扔石头。
我们一般扔石子都很准。这方面功夫的确很深。随着石子哗啦啦打到苹果树上,有两个小小的只有乒乓球那么大的,头上带绿瓣的小青疙蛋就掉了下来。“太少,我再打一下,你看着点啊,”我对忠忠说。
忠忠刚要答应,马上着急地小声喊:“快跑快跑,金大爷回来了。”
我操,我俩赶紧攥着可怜的两个小青疙蛋向大门外跑。直跑到快到家属院大坡前,才嘻嘻哈哈停下。开始看手里那颗带绿瓣的小青疙蛋。小青苹果的绿瓣有点像花瓣,其实本来就是花瓣。一掰就掉,我们用手在苹果上划拉抹一把,算是洗过了,张口一咬, 好酸。“挺来劲儿的!”我说。忠忠仔细嚼着,说:“真好吃了。”
然后,我俩就一边嚼着小青苹果,一边开始不停地唱着原来听狗的洗澡堂哼过的民歌调子:“小青疙蛋——,小青疙蛋——,小青疙蛋——”然后哈哈笑着往大坡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