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于结束了,当雪在时隔六年多再落下的时候。
你走在江边的冷风中,风吹过脸像尖锐的刀子一样,你的脸变得通红,你还是仰着脸,轻轻地叹了口气。
今天早晨,你为一年的思考结了果。这天,你没有去学校,你走上了一座长达八百米的桥,它横跨了一条江,通达两个城市。
江上的风呼起你遮住半边脸的刘海,一条青色的印子横跨在额头上。你想起昨天写了很久的信件。
“亲爱的妈妈,对不起。
我不能再活下去了,这可能很对不起你,所以我很抱歉。
这八年来的学费,抱歉浪费了;
早晨锅里的粥,抱歉没有喝;
抱歉一直笑着,抱歉对你生气了。
我好像说了很多抱歉?
可我说不出什么话了。
我决定在明天去死。抱歉,
我可能太累了吧。”
.......
有人看到江边浮起了一具尸体,短发,穿着附近一所普通高中的校服。一个妇女从马路上冲过来,不顾来往的车子,一辆黑色的车子发出尖锐的鸣叫声。而她眼角早已经泛起了皱纹,睁大了双眼,血丝布满了半边的眼球,风吹干她的眼泪,所以她只是睁大了眼睛,眼球像是要掉出来似得。
她冲向跌撞的推开人群,膝盖一下子弯曲了,跌在石板上,血慢慢顺着石板的纹路散开来。这女人像行尸走肉一样,头发散乱,大红色的衣服被揉皱了一样披在她身上。
她一向是个自强的女人,她可以扛着厚厚的麻草,也可以穿针引线的缝补破旧的鞋子,她可以不顾干裂的手指,在零度以下的雪里光着手采草。
她终于是像个疯子一般大吼大叫起来,她的疯了般的扑向那具尸体,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她的双臂被人牵制住,人群乱作一团,耳边充斥着的窃窃私语声,怎么了,疯了。警察的鸣笛声愈发靠近了,最后从上面跑下俩人。
“干嘛呢?干嘛呢!”年长一些的那个挥舞着警棍,最终把这个疯女人给拷上了。
她的双手被束在身后,摁在了地上,脚却将灰尘作的满天飞扬,像是撒泼打滚一样,那干净的衣服变得皱巴巴的了,上面沾满了灰尘和黄土,裙子被卷上去了,裙下肥大的臀部几乎可以看得见。
“她是谁?”警察挺直着脊背,表情严肃极了,现场立马拉起了警戒线。
“是小娟她妈。”这个说话的驼背老人就是楼下的保安,也是叫来她的那个人。
“小娟是谁?”警察继续问。
“就是那个死了的小女娃。”老人说完后,似是同情的摇了摇头,苍老的眼睛像是暗淡的黑夜下的海平面。
娟妈被带到了警察局,她安定下来了,坐在光滑又冰冷的木椅上,双目睁的圆溜,却无神的盯着花色的大理石地板。
警察递给她一杯水,她愣了愣,突然惊吓似得回过神来,然后抿了抿干枯的嘴唇,颤抖着手接过它。
像是怕冷一般,手指关节交错着,篡住了水杯。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年轻的警察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女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声音都变的沙哑而颤抖,“我女儿不可能自杀的,她那么爱笑,她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就像闪着星光。她怎么可能自杀啊....警察,求你了,你查查吧,你查查,她不是自杀,会不会,会不会....她会不会不是我女儿?求求你了....”
她越往下说,声音越带起哭腔,像是求证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急忙从里面拿出一张一寸照片,硬币伴随着零钱从品红色的钱包里掉出来,砸在地上,像是锤子砸在钢铁上一样尖锐在耳里放大。
那一寸照片上俨然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少女,扎着小巧的双马尾,笑起来的时候还露出两朵小小的梨涡。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我女儿,这个,才是我家娟娟...”女人充满茧子的手指轻轻捏着那张小小的照片,像是什么宝贝似的。
警察捏了捏手指,心里闷闷的,他蹲下来,安慰着拍了拍这个可怜女人的脊背。
女人被警察送回了家里,她怅然若失的推开了小娟的门,一间不大的卧室,却是她从未触及过的地方,她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长大的女儿了。
她现在多高了?她还是喜欢草莓吗?她还是爱笑吗?越来越忙碌的生活,曾以为给了她物质上最好的一切,就是个合格的母亲了。
她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 下面盖着一个本子。
她终于看到了那封‘遗书’。
“.....我可能太累了吧。
你越来越忙了,从来没看过我一眼,我的学校是否很好?我在学校是否有朋友?
我不敢跟你聊这些,我怕我得到的不是我想要的。
但如果你问我,我也许只会说:没什么,我过得很好啊?
太对不起了,我没有很好,我在这所新学校没有交到朋友,有人打了我,我也不敢告诉你,我试着跟老师说了,却得到了一句:如果不是你先有错,她怎么会打你?
我怕你也这样说。
我不敢怨你,妈妈。我想回到乡下去,我想乡下的朋友了,我想阿爸了,我很久没去看过他了,我知道你讨厌他,所以我不敢和你说,对不起。”
娟何终于是忍不住,她的眼泪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从脸颊滑落下去,她的身体也像是支撑不住这痛苦,变得无力,慢慢滑坐在地上,靠着白色的墙,任由自己微弱的哭泣声点点滴滴的溺出来。
2019.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