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再相见(小说)
他戴着眼镜，身穿白大褂，坐在乡卫生院的中医堂办公室里，让患者坐在旁边，在给病人把脉，听诊后，从耳朵上去掉听诊器，问了患者病情，接着开处方。不看门前挂的医师名字，真不知道，他就是文永献。
如今文永献已是乡卫生院中医堂特聘坐诊医师。还是市"百名乡村名医"。
三十年前，文永献和我在乡初中上学，同班三年。
那时候，他家兄弟6个，他是老三。家庭条件差。从小因小儿麻痹后遗症。走路腿一瘸一拐的。可是他天生聪明，学习成绩好。初中毕业后，他考的分很高。他却因身体原因，没被高中录取。
辍学后，他在家除了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外，一有时间，就自学英语。村上不少人笑话他。有人说:“有老师教着，学生还学不会哩，就他这情况，还学英语，不知天高地厚。装啥洋哩?"
我们上初中那时候，农村学校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民办教师，师资力量薄弱。农村中学的英语老师大多是师训班培训后上岗教学。我们初中毕业了，英语课才学了三册。上高中后，老师再把初中英语后三册讲一遍。学生英语普遍差。
在人们思想中，就文永献这底子自学英语简直是天方夜谭，自不量力。
有一年暑假里，文永献来找我。他对我说，初中英语六册他已全部学完了，正在学习高中英语课程。要借用一下我的英语书。
我到他家里一看，一间简陋的破房子里，除了他睡觉的床，墙上糊的是写满的英语单词的白纸。还有他编的《学英语》手抄报。我有点惊讶了。
我问:"没老师教，你是咋学会的呀?"他指着一个小收音机说，"我每天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讲座。跟着收音机学。"他把学会的知识积累起来。如:语法知识，日常用语，每天一语等用毛笔写在一大张白纸上，还题名叫《学英语》周刊，天长日久已编了几十期了。可惜这些只是每期一张，读者也只有他一人。
我那时英语考试勉强及格，音标也不会，记单词全是靠死记硬背。没有人和他交流，又没有英语学习环境，真难想象出他是咋自学英语的。
这一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
文永献学英语的事传开了。乡二中有个英语教师因为生孩子。另一英语教师结婚后去婆家招工当上工人了。学校急需人，校长向乡教育办反映，教育办主任调不来人，让学校自己解决。有个老师推荐了文永献。
文永献 正在麦地里干活，二中校长和教导主任找上门来。
文永献到学校教学了，当上了英语教师。原来看不起他的人，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在教学相长中提高。希望在向他招手，他的目标是考上教师进修学校，能当个正式老师，端上个公家的饭碗。
一年后，过了暑假学校开学了，他高高兴兴地到学校开会。校长委婉地对他说:"你被乡里辞退了，这学期没安排你的课。"因为他是临时代课，没有指标。
教办主任的一个亲戚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弄了个民师指标，已安排到乡二中学校教英语了。
命运再一次捉弄了他。那个上午，他掉泪了，跌跌撞撞不知怎样回家的。一连几天，茶饭不思，不出屋门。把几年来学英语的东西，撕得稀烂。
那时候农村孩子想跳出"龙门"，路只有两条，要么当兵，要么考大学。可这对文永献来说，一条路生来已决定此路不通。而另一条路也早早地对他关上了大门。
文永献失望了，难道命运就是这样安排吗?
有个亲戚到他家来了。听了他的情况，觉得他有志气，爱学习。如能有一技之长，将来也能养活自已。问他愿学中医不?他老家有个人出身中医世家，十里八乡有名气，可以介绍永献跟他学习中医。
这给文永献带来了一丝的希望。此后，他去跟着那老先生学习中医知识，一干就是三年。人勤快，又好学。深得老先生的信任。老先生又推荐他去跟更高层次的人学习，到设施更好的医院实践。
他把中医理论和中草药配伍熟记在心。给病人讲的中医理论一套又一套的。同时，还学会了西医理论，中西医结合给人治病。学成之后，就在自己家开个小诊所。给人们打针拿药。来就诊的人并不多。
一次，村里有个老人身患绝症，县医院已下了病危通知，转回家等着准备后事。家人去找文永献，再看看。文永献二话没说，就出诊了。他看了后说:"输水，吃西药已不起作用了。我采用中医方法开几付中药试试。"他给开了几付中药，药已吃完了，病人不但没死，还奇迹般的活了。家人在县医院花了几万都治不好了，经他诊治后，病人状态又好了，而且又活了半年多。一传十，十传百。文永献名气一下子大了。附近村民和外地的也来找他看病。几年后，在家里盖起楼房，添置设备，条件设施更完备了。到他家就诊的都是些老病号，疑难杂症患者。他一是态度好，二是要价低。对症下药，患者口碑好。名声在外。有时一天就诊人数比去乡卫生院的人还多。
新农合实行以后，乡卫生院为了增收，开展了中医业务，专设了中医堂。聘请文永献为坐诊医师。每日坐诊半天。乡卫生院的就诊患者人数猛增。
几十年不见，这次我回老家。在乡卫生院见到文永献。意外惊喜。
谈话中得知，在学中医过程中，他不但学到了知识，还赢得了爱情。
那位老中医的一个女儿，患有羊羔疯病，因为身体原因，没人提亲说媒。这位老中医见文永献聪明厚道，是个老实人。就把女儿托付给他。两人成亲了。为了找到治疗羊羔疯的有效方法，文永献不断钻研，学习。最后竟把妻子的病治好了。婚后再也没犯过。
他们有一个儿子也特别优秀，复旦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在上海工作了。
谈话中，文永献从桌子里拿出了一个本。他说，我参加医师资格证考试已过。我正在进修学习全科医生。 去年还被被为"县百名优秀乡村医生。
我上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学。算是幸运了。几十年来却碌碌无为。在老同学文永献面前我真汗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