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日,我电话回去和她叨叨了老半天,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特别强调要我不要挂念她,让我好好带好孩子,也聊到了她参与村里重阳节表演的事,母亲显得很兴奋。
“他们都说,老年人能跳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我回家把那跳舞的视频看了又看,哎哟,他们说的什么鼓点?我反正是完全没听到在哪。”
“跳不好?那也得学啊,没人天生会的不是?”
……
我欣然答道:“是,您做什么都挺厉害的,时间久点,您一定可以跳得很好的。”
跳舞这事,母亲几年前就和我说过,因此我还给她买过有视频的播放器一台,让她能在家反复看和学。当然,我也是支持的,大家都在一起跳一跳、闹一闹,母亲既能活动一下身体,也不至于那么孤独。只是那次是村与村之间的广场舞比赛,从未跳过舞的母亲,自然是赶不上村里一些苗条灵活的小媳妇,最终没有入选。不过,母亲学舞的热情没有减少,在家但凡得空,就对着播放器自己跳一跳。
今年,村里预备在重阳节开展老年人跳舞活动,舅妈把母亲学跳舞的视频发给我看过。视频中的十位老人手里拿着红丝带,随着音乐的响起,她们跺脚、甩手、扭屁股,上上下下地舞着丝带笨拙地进场又退场,与其说是舞蹈,不如说是“群魔乱舞”。十个人,节奏踩在鼓点上的也就两位,其余八位伸手的时候堪比“千手观音”,当然,真的没有一丁点“千手观音”美感。踩着节奏点的两人,母亲并不是其中之一,我连着看了6遍视频,我发现,母亲虽然没有完全跟着音乐,动作却是连贯舒展的,看样子就知道下了不少功夫。
真正意义上,母亲还不能被定义为“会跳舞”行列,不过,我那句回答,不仅仅是为了让母亲开心,给予母亲鼓励,我是真的相信:母亲会越跳越好。
因为母亲超级不服输。
那个年代,嫁女儿的嫁妆必有布鞋,不是只给新郎官做,还要给新郎官的父母、兄弟姊妹做,客气点的,一人还要做几双。我们上一辈,家里兄弟姊妹基本都有四五个,每逢有人嫁女儿,一双双布鞋一沓沓地垒成宝塔状,放在竹筛内,一担一担地往外搬,那个场面很是壮观。谁家要是布鞋多,都会引起村里小媳妇的好一阵热议,排场大嘛。光说纳鞋底,那一针一针的,要穿过厚厚的布层,有些还是沾了米浆的,越发硬。靠的就是指头的顶针一针一针地顶过去,又钻回来,熟练点的,一天清早到晚啥都不干也就只能纳一只鞋底,非常耗时耗力。当然,做得多的也不是一家独做,大家基本都有喜事,就换着帮忙,自己会做的自己做点,还有七大姑八大姨,邻里邻居的各家分一点,一家做个几双再凑拢来。
母亲帮人做,不是一双两双,都是七八双起,因为母亲做布鞋的技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母亲对人真,谁送来都是紧赶慢赶地赶紧做好,最主要的是母亲做的鞋非常漂亮,大家伙一起做的布鞋摆一起,针脚最整齐漂亮的,准是母亲做的。因为这一等一的技术,母亲挨了不少累,谁家嫁女儿,早早地就送来鞋样和布料各种材料,母亲就起早贪黑地开始日夜忙活了。
母亲在纳鞋底的时候和我说,因为做布鞋哭了一场好的。
在那个物资并不丰富的年代,布鞋就是很奢侈的物件,也是纯手工的细活,我每年也就只能有一双母亲亲手做的布鞋。碎棉布一点一点滴用米浆铺成一整块,米浆不能多了,多了晾干后太硬,针钻不过,也不能太少了,太少了布就是散的,光靠线缝不到一起。这样的布依着鞋样一层层剪好,然后一针一针地纳布鞋鞋底,再用黑色的绒布做鞋面,鞋面的边都是细致处理过的,与鞋底缝合好就形成布鞋了,不过,鞋面和鞋底缝起来是个技术活,特别是一些脚背特别厚的鞋更难做。
父亲的脚背不算厚,母亲刚嫁给父亲时,打算给父亲做一双鞋,依葫芦画瓢地完成了前面的工序,在缝合鞋底和鞋面时,缝缝拆拆的不知道多少次母亲怎么都缝不拢,于是求救外婆,外婆并没有帮忙,母亲因此大哭了一场。
哭了以后的事母亲没再说,我只是从母亲做的精致布鞋感受到了她经历缝缝拆拆中的艰辛。
后来家乡物资丰富了,我多次反对母亲做布鞋,母亲也就不再做了。集会上花上二十块钱就可以买一双拖鞋,穿上虽然不及母亲做的布鞋舒服,却省去了母亲不少劳累。
母亲的不服输,还不只有这些,只是谈到了我就想起了这一段,所以我十分肯定,母亲学也必定会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