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一身陋习的奶奶

性别女,有一个重男轻女的奶奶,但我想她了。

我奶奶是一个瘦瘦高高的老太太,她有很多很多旧社会的陋习和坏毛病,甚至于我家周围的邻居们对她的评价都不太好,也没什么人愿意跟她打交道。

首先,最常见的婆媳关系就不好。奶奶对我妈很刁钻,明里挑毛病,暗里说坏话。但我妈这个人,除了絮叨点,真就是一个善良温和开明,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女人。

从我有记忆开始,奶奶最多的就是坐在家门口晒太阳,和几个老太太拉家常。我妈刚嫁过来时,奶奶私下里总与人说她的坏话,有时候也哭诉我爸娶了媳妇忘了妈。但时间久了,邻居们都清楚了妈的为人,就没人愿意听奶奶说这些了,甚至还会原话转告我妈 ,我妈也不去计较。

其次,奶奶封建守旧。两儿两女,我的两个姑姑却都不待见她,可想而知她的重男轻女思想多严重。两个儿子中,奶奶也最挂念大爷,其次是她自己,最后才是我爸。一直到她去世,放不下的始终是她大儿子。

那时还是计划生育,大爷和姑姑家都是独子,到了我们家,有了我这第一个孙女。奶奶即便再喜欢男孩,当家里终于有了一个女孩,她也是很喜欢的。所以,我是奶奶看大的。

可能那个年代的习惯吧,奶奶很节俭,但有点太过了,说得不好听就是守财奴,扣。我妈从来没有吃过奶奶给的东西,甚至怀孕和坐月子的时候,奶奶都没给妈妈吃一个鸡蛋,天天都是稀饭,所以我的身体素质也不好。

奶奶有好东西都是自己偷着吃。这么一想,奶奶对我还真是不一样的,起码她有了好吃的都会留给我一点。

我小的时候,父母很忙,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学校交书本费50元,父母不在家,我不知道怎么办,从来没有收到过奶奶给的钱,所以也没有想到去找她要。奶奶看到我自己坐在门口哭,转身回家拿了50块钱给我,让我去学校交上,然后反复提醒我,让爸妈回来记得还给她。

后来爸妈知道了这件事,都有点哭笑不得,亲奶奶借给孙女钱,还要反复叮嘱孙女记得还,寻常人家爷爷奶奶不都是经常给孙女塞零花钱的吗。那时的我,因为从小习惯了,也不知道做爷爷奶奶都会多多少少给孙女点零花钱,这是疼爱的体现,直到后来我听到身边的同龄人说起,才发现自己家是不一样的。

奶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姥姥姥爷却对我很好。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承认最亲的还是奶奶。因为她几十年的习惯和旧思想,在我身上却开了特例。尽管她对别人一毛不拔,却愿意把好的东西留一份给我,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吧。

妈妈说,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其实并不会带孩子,据说原本她是地主家的女儿,那时候为了贫农的阶级成分下嫁给了爷爷,爷爷走得早,奶奶自己糊弄着拉扯大四个孩子。

奶奶不会哄小孩,只会折几个纸灯笼什么的,把我自己放在地上玩半天,每次我妈回家都得给我换衣服。

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不习惯,总是扒着幼儿园的大门哭,奶奶心疼的掉眼泪。幸好幼儿园就在我们家旁边,她就每天坐在幼儿园门口陪着我,直到我习惯了可以和朋友们玩到一起。

幼儿园的李子树结果了,但不让随便摘,奶奶和看门的爷爷熟,她就带我去摘李子。

我长大一点后,发现奶奶并不像其他的奶奶那么疼爱孙女,就不再像以前那么粘着她,但每天放学回家,奶奶都在门口,看见我叫她就笑。

奶奶以前在家娇生惯养,不会做饭,做的饭也不好吃。但我犹记得,父母不在家时,她看我饿,特地给我煮了一大碗馄饨,不需要花钱的野菜馅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饿了,我觉得那碗馄饨特别好吃。

我还记得,贪玩没有完成作业时,爸爸追着我打,我跑到奶奶身后,是奶奶护着我,呵斥爸爸。

爸爸和邻居因为空间占用的问题吵架时,奶奶气得大骂邻居,她不能让别人欺负自己的儿子。

我初三的时候,奶奶身体就不好了,她总是节省节省,不舍得吃药不舍得吃补品,所以病情更严重了。她腿脚不麻利了,上厕所的时候没有力气蹲起,妈妈把她接过来住在家里照顾,怕她晚上起夜,让我和她睡一起。

我开始是不情愿的,因为奶奶晚上总是咳嗽,难受得哼唧,而我正准备升学考试,压力大还睡不好。

奶奶晚上想上厕所,喊我扶她一下,我扶着她去,看到她自己起不来的时候,瞬间心酸了。她再也不是那个说我妈坏话,走路飞快的倔强老太太了,她现在很脆弱,她需要我们。我会在她晚上起夜的时候,迅速爬起来扶她,在她咳嗽的时候,给她倒杯水放床头。

邻居们问她,“儿媳妇这么照顾你,还嫌她不好吗”的时候,她也只会惭愧的笑笑。

我升了高中,不能在家照顾她了,每次回家她的情况一回不如一回。刚上了半年高中,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奶奶不太好,回家一趟,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摆好了灵堂,奶奶就躺在里面盖着白布,听说是妈妈去开选举会的功夫,奶奶在家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走了,奶奶是哮喘连带的肺痨。

第一次接触到家里有人去世,我还有点懵,就跟着父母做各种准备。守完灵,让灵车来拉走奶奶的时候,大家都跟着灵车边走边哭边撒纸钱。

灵车走的一瞬间,我有点崩溃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大哭,旁边的妹妹本来不懂这些,看到我哭也跟着哭起来。我可能那时才意识到,奶奶是真的走了。

不管奶奶曾经多么不好,我这世上唯一的奶奶,从此再也没有了。

我的奶奶,有很多小毛病,但也心思单纯,总是乐乐呵呵。我希望她到那边,没有病痛的折磨,也要记得,永远有人记着她,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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