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后爱

夫妻两年,她恪守主母的职责,他坚持冷面冰山的人设。

本来还算合作愉快,直到他忽然抬了个姨娘进门……

1.

「纳妾这种小事,别说一个,就是十个也无妨,将军不必特地来知会我。」

我端出大方端庄的笑容,十分「体贴」地说道。

沈煜的冰山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用一双带了寒芒的眼睛斜睨着我,不开口,也不走。

弄得人怪不自在的。

「将军可是还有事?」

我眼带打量,试探着问道。

都说同意了你怎么还不走?

难道要我这个主母给她腾地方?

那不行,这每月八十两的月银,可是我的命根子。

我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没忘了对沈煜察言观色。

他眉宇藏锋,显然是不大高兴。

我便借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又寻思了片刻。

是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端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微笑。

「那毕竟是将军的爱妾,就这么一顶小轿抬进府里,着实委屈了些。这样,妾身明日就请先生来掐算个良辰吉日,热热闹闹地操办一下。」

猜对了沈煜心中的小九九,我不由得有几分得意。

「我纳妾,你很高兴吗?」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怒意,锋利的眼睛如刀子,仿佛要洞穿刺我的心底。

我赶紧低头敛目,将那点溢出来的自得尽数藏了起来。

「将军喜得爱妾,妾身为将军高兴,为沈府高兴。」

我又端出温婉贤淑的模样,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

正是一家主母应有的样子。

可不知道为何,男人的眉宇骤然阴沉起来,像是雷雨天前的黑云滚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我下意识地低头,装出一副惊慌无措的模样。

心里却将沈煜这个狗男人骂了八百遍。

天天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要不是我穷,老娘早就不伺候了!

「你随便吧。」

男人冷冷撂下一句,一拂袖,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瞅着他这得了便宜还不知情的模样,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2.

怕将军等得着急,我特意选了三日后的吉时。

我一早就命下人们将宅子装点了一番:处处红罗绸缎,到处喜气洋洋。

为图热闹,我还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吹鼓手,一路吹吹打打将柔儿姑娘迎进门。

怕她在人前失了体面,我还专门从沈家的库房里拿出一些玩意儿来给柔儿姑娘添妆,好叫她面子、里子都有了。

不仅如此,我还请了风味楼最有名的大厨来掌勺。

这纳妾的排场,倒是比上寻常富庶人家娶妻还要金贵一些。

席间,众人起哄,非要柔儿姑娘掀开绯色盖头。

柔儿姑娘起初不肯,推三阻四,偷偷拽了拽沈煜的衣角,指望他出面维护。

毕竟这寻常妾室不似主母要出来主持家事,妾室更像是男子私产,总是金屋藏娇,不给人看得好。

若是拿来示人,倒有几分玩意儿的嫌疑。

可沈煜好像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直接叫她将绯色盖头掀了。

他甚至都不自己动手给她掀。

我看了都直摇头。

怪不得人家都说行军打仗的多是莽汉,蠢笨又憨直。

不过这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仍就高高兴兴地吃着东坡肉,巴巴地看着热闹。

谁知柔儿姑娘竟真的听话,自己掀了盖头,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来。

那一双眼睛像是春水柔波,脉脉含情,两颊间似染了云霞漫天,端的是我见犹怜。

我心里喜欢得紧,连碗里的东坡肉都忘了吃。

反观沈煜,他倒是平静得多。

眼里无悲无喜,甚至还是那一副冰山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兄可真是有福之人啊!这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不说,家宅还如此和睦,实在是让人羡慕啊,羡慕……」

「对啊,听闻这次纳妾,全都是嫂嫂亲自操办的,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我家里那恶婆娘,若是能有嫂嫂一半,那我就此生无憾了。」

人们端着酒杯向沈煜敬酒,言语间都是艳羡之意。

我听见人家夸我,少不得抬头去看看,这一看,正对上沈煜清冷的目光。

月色霜寒皎洁,他的眸光却比月色还要凉薄几分。

宴席接近尾声,男女宾客大多有了七八分醉意,只有他的眸子,还是那么清明。

我们就这样隔着人群遥遥对视,不知为何,我竟在他眼中看出几分悲凉。

并不浓郁,却像是冷冷的底色,稀释不开,也挥散不去。

蓦地,我的心微微颤了颤。

这眸光似曾相识。

3.

那年我爹被奸人所害,兄弟流放,娘急得旧疾复发,也跟着撒手人寰。

阖府上下只剩下我一个人。

因为和沈煜有婚约在先,我算是沈家人,这才得以幸免。

彼时我身无分文,也再无亲友可以投靠,便不愿高攀他,去与他说了取消婚约的事。

谁知婆母竟满口阻拦,说婚约早就定下了,断没有悔婚再娶的道理。

她沈家从始至终,只认我这一个儿媳妇。

我听得热泪盈眶,拉着婆母的手哭了许久,最终竟哭倒在她怀里。

听说,后来是沈煜把我抱回房间休息的。

我本以为所有最难熬的时刻都已经过去,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之后,那个昔日温暖善良的大哥哥已经变了个人。

从那时起,沈煜再看我时,便是如今这般,沁满了霜寒之色。

我想,他大抵是怪我的。

我也知道,若不是我靠着旧日婚约死赖着不走,以他那般丰神俊朗的模样,应该早已娶了高门贵女,平步青云。

可若是当初我真的走了,此刻怕是尸骨都已经凉透了。

生为女子,无权无势,却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有沦为玩物的下场。

我是不甘为玩物的,那便只有一死。

所以虽然对不起沈煜,我还是腆着脸留了下来。

这两年满府都知道他不待见我,从来不在我屋里留宿,但好在婆母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待,日日照拂,事事挂念。

托她的福,我也攒下一些银子,以供日后自立门户。

只是想要找人疏通门路,打点上下,为父兄昭雪,怕是万万不够的。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多了几分悲戚,低下头,不再去看沈煜,而是一杯一杯为自己倒着酒。

我倒是在这里有吃有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不知道兄弟们如今……

又是怎么一副光景?

4.

我越想越难过,硬挨到散席,把诸位客人都送走,这才抱着酒壶回了自己屋里。

左右没有睡意,便拿出纸笔来,胡乱写下几个大字。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男人清朗的声音念出了我的字迹,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着本不应出现在这里的沈煜。

「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睹物思人呢?」

沈煜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却听得云里雾里,一脑门子的疑惑。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我的书桌上。

我看着爹爹亲手为我做的湖笔,还有哥哥为我寻的砚台,一时间悲从中来。

「人都在千里之外了,难道我连想一下,都不能够吗?」

许是酒气有些上涌,我竟然顶撞了沈煜。

他的眼中赫然迸射出几分杀意来。

他劈手夺过了我的印章,狠狠摔碎在地上。

那莹润剔透的印章,直接碎成了三瓣。

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三瓣。

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我痛苦地蹲下身,捡起印章碎块,想要看看还能不能拼上,凑活着继续用。

谁知沈煜竟然再次抽风,将印章碎块从我手中夺走,搬起门口的石头,直接将它砸成了粉末。

好家伙。

这是受了哪门子的邪气,在我这耍疯啊!

我气得站起身,瞪圆了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他。

「沈煜你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

沈煜猛地扑过来,将我压在屏风上,不待我反应,他的吻便凶猛地落下来。

带着浓浓的酒气和强烈的侵占性,撬开我的唇齿,攻城略地。

我狠狠咬住了他的唇,血腥气弥漫开来,他竟然还是不肯松手。

「唔唔唔——沈煜!」

混乱中,我捶打他的肩膀,喊他的名字。

他仍然没有停下。

直到我的眼泪滚落在他的掌心,他方才如梦初醒。

沈煜后退一步看着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心碎。

以至于我抬起头撞见他的眸子时,几乎以为刚刚是我非礼了他。

「他已经娶妻了,你还要念他到几时?」

沈煜声音喑哑,模模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匆匆转身离去。

我呆呆地靠在屏风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刚刚那一刻,我分明看见他眼中有点点泪光,晶莹璀璨。

我悠悠叹了口气,走到那块大石头边上,用手捧了那玉章的碎屑。

沈煜大概不记得了。

这玉章是婆母送给我们的结婚信物。

5.

柔姨娘在府里甚是得宠。

她喜欢醉虾,沈煜便骑马夜奔三百里,跑到海边为她网来最新鲜的虾子。

她喜欢琴,沈煜便寻了市面上所有琴谱赠与她。

她若是喜欢天边的月亮,说不定沈煜也能想个办法飞到天上,硬生生把月亮拽下来给她。

是以,柔姨娘在府中过得十分欢喜。

我也十分欢喜。

一来,婆母觉得对我有所亏欠,待我更好了。

这体现在她新送给我的十二对发簪,一副头面,两个镯子,还有五身衣裳,三双鞋子。

这些可都是真银白银买来的,我太喜欢了。

另一方面,沈煜再也没来发过疯。就连给婆母晨昏定省的时候,他都连一个目光都不给我。

为此婆母很是担忧,我却乐得清闲。

这样的日子温馨又闲适,我十分欢喜。

以至于就连柔姨娘渐渐跋扈起来,我也觉得不过是小女孩使性子,由着她便是了。

「这是夫君特意为我描的眉,夫人你看好看吗?」

柔姨娘在我面前婉转作态,显摆着恩爱。

我瞧着她那做作的小模样,微笑颔首。

「这眉毛像柳叶似的,衬得你眼睛明亮有神,确实很好看。」

柔姨娘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大方地夸赞她,微微一愣,又将发簪摘下来。

「这是夫君特地命人打造的,因着我喜欢牡丹,还叫人做了一副牡丹头面。」

柔姨娘又显摆道。

我看着她那发簪的做工,确实挺精细的,这一个簪子少不得要十两银子,便有些羡慕。

以至于那牡丹历来是正室才能用的,我根本没在意。

柔姨娘见我有几分羡慕,立刻乘胜追击。

「夫君如今夜夜来我这里,夫人你说,若是有了儿子,夫人会不会苛待他呢?」

柔姨娘摸着肚皮,眸光晶亮地盯着我。

原来是来试探我的。

「你不用担心,府中诞下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无论男女,对外我都会给他们个嫡的名分。」

我微微一笑,自以为说得体贴周到,谁知柔姨娘听到这话立刻变了脸色。

当场就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晚,沈煜就来找我兴师问罪了。

「孩子还没出生呢,你便惦记着要抢她的孩儿了?」

我一听,这话说的真是补破锅的揽瓷器活——你没事找事啊!

我梗着脖子不服,正要高低给他整两句,就听他又说了。

「要是真的想要孩子,为夫也可以给你,不必惦记别人的。」

说完他便一步步向我紧逼。

我抄起桌上的砚台。

不行,这个可能会砸死人。

我又抄起桌上的花瓶。

不行,这个三两银子,太贵了。

眼看着沈煜都要走到我面前了,我终于抄起了角落的扫帚,堪堪在他即将亲到我的那一刻,将扫帚怼在了他的脸上。

「呸呸呸!」

一阵土灰扬起,沈煜脸上满是脏污,好像刚钻了耗子洞回来。

我不由得大笑出声。

沈煜「咔嚓」一声,将扫帚掰断,黑着脸走了。

6.

沈煜一大早就等在我的屋门口了。

说是他的好友搞了个曲水流觞宴,请了我们在内的四对夫妻。

「将军不如带着柔姑娘去见见世面。」我敷衍道。

毕竟我还想在家里研究研究,在哪儿买个新铺子。

沈煜摇头。

「柔姑娘病了,不便出席。再说,指明了是夫妻同去,我如何能带她?」

可我也不想去啊。

我正思索怎么推脱过去,那边柔姨娘却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走过来了。

「沈郎,我可以去的。我定要拔得头筹,赢了那珊瑚珠串、翡翠头面……」

珊瑚?翡翠!

「我去!」

我笑着迈步上前,挽住了沈煜的手臂。

「柔姨娘既然病着,就好好休养,别累着了。这次我就姑且陪将军敷衍一下。」

……

曲水流觞宴,顾名思义,就是在一条小河边喝酒。

木头托盘放在小河边,上面摆着酒杯,杯子流到谁那里,谁就喝。

为了避免被人误会成酒鬼,也为了给游戏添些雅兴,我们玩起了「飞花令」。

夫妻一队,由妻子出面,在杯子流到之前吟出一句含有「花」的诗即可。

说不出的,就由丈夫代为喝酒。

最终吟诗最多的,就能得到那个价值百两的珊瑚手串。

我不由得摩拳擦掌,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热血沸腾。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王夫人起了头。

「花非花,雾非雾……」

到我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我一挑眉,转头看着沈煜,眼中满是得意、兴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我一连说了好几句,句句都点在了「花」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煜的脸却越来越黑。

我可不管那个,今天这个珊瑚手串我赢定了,谁也别想拿走!

我又兴致勃勃地与其他几位夫人斗了五轮,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对手了!

眼看着胜利在望,我却脑内空空,再想不出旁的诗句了。

正在我精神万分紧张的时候,沈煜忽然在我背后咯吱我。

我气得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忽然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声音。

「想赢,就别动。」

他说着,修长的指节在我单薄的衣衫上来回摩挲着,给肌肤带来一丝异样的酥痒。

我强忍着这奇怪的感觉,跟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我激动地喊出来,正好赶在杯子流到面前时念完诗句。

「呼——」

我长出一口气,这一轮,总算是对付过去了。

可下一轮呢?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

可那水流下首的张夫人却将酒杯端了起来,递给自己的相公。

「沈夫人才思敏捷,我自愧弗如。」

嗯?我赢了?!

我满脸惊喜地看着张夫人,又看了看沈煜,好像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我头上!

那价值百两的珊瑚手串是我的了!

7.

沈煜当着众人的面亲手为我戴上了手串,我美滋滋地看着手串,眼睛弯成一条小月牙。

「你戴这个真好看。」

沈煜忽然开口夸赞我,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笑的时候更好看,像从画里走出来的。」

他又说道。

我不由得退后半步,狐疑地看着沈煜。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

我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些,第二轮游戏就开始了。

这回由各家的夫君出面,谁先抢到山顶上的那面红旗,就算谁赢。

胜者的战利品是——价值千两的翡翠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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