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里亚宣称“当代艺术没有存在的理由”,他的用词尖锐“吸收陈腐、垃圾、平庸,再将它们转化成价值与意识形态”令艺术圈震惊。同时他表示,当代艺术不仅是毫无意义的,更是等于零。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名哲学家,他在不久前,还发表了令艺术圈震惊的文章《拟像》,在这篇文章中,他提及艺术已经变成了一个前线、一个陈列柜、一架威慑机器,目的就是要隐藏整个社会正在被美化的事实。虽然艺术已成为了一个可以提供投资回报的消费产品,并且传播广泛影响着社会,但艺术不存在其自身之中。传播和发展的过程中,艺术失去了自身的特点和那种不可预见,不确定性。
作者:[法国]让·鲍德里亚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出品方:南京大学出版社·守望者
原作名:Le complot de l’art
译者:张新木/杨全强/戴阿宝
出版年:2015/11
页数:246
定价:40.00
装帧:精装
丛书:棱镜精装人文译丛
ISBN:9787305159381
为什么《艺术的共谋》和《拟像》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发表《拟像》的时候,正值美国纽约艺术界的转折,大量的艺术形式疯狂入侵,人们纷纷寻找一个权威,一个可以信赖的精神领袖,当《拟像》出现的时候,它们视为一种宣言,如同过去的未来主义,超现实主义,阿尔托。鲍德里亚发出过抗议,《拟像》不能视为艺术作品的模型,它是一种挑战,它在批评艺术已没有原创性没有幻觉。但人们不这么看,于是他带着《艺术的共谋》来了。我们习惯于在艺术面前怀着敬畏,保持梳理和陌生,我们更不愿意评价艺术以显得自己无知。很少有人能冷静判断艺术的一切,也很少有人会将艺术归零便于看清楚它。鲍德里亚、杜尚、安迪就是这样的少数派。我们大多数人以一种装模作样的姿态,将艺术用于非艺术,并且心里对这种形式保持一致默认,鲍德里亚称这为共谋。
艺术如同商品,不断在迎合市场需求。艺术家的作品被印刷在衣服,帆布包和水杯上。甚至为了取悦市场,艺术家不得不为了其需求而工作,换取津贴和补助。更糟糕的是“艺术越是标榜自己exceptionalism,就越真正的拉开距离,它没有勇敢地承认自己的退化,质疑自己的身份,反而很享受自以为是的骄傲”。
不久之前的质疑者杜尚,带着他的《喷泉》,一件艺术品来到了我们面前,一次对艺术制度的动摇,一次摇旗呐喊,并为之喧哗与骚动,但艺术史自此坍塌,我们自始自终都没有连续上艺术的脉络。名为当代艺术的现实,我们开始失去了怀疑的理由。一段包含尼采笑声的录音,一次战争爆炸后的废墟,一次光线无序在空间的折叠,诸如此类“让我们看不懂的东西”激发了挑战,艺术的裂缝越来越大,资本的介入,无法返回的艺术桥梁。杜尚之后诞生了一个新的时代,它叫后现代或者叫它当代艺术。我们也可以说杜尚之后并没有催生一个新的时代,因为之后艺术没有了根,没有能指所指,世俗层面上完全摧毁了范式。
质疑“共谋”的事实,让艺术变得“无效空虚”。这种“无效空虚”就好像鲍德里亚曾经说“海湾战争并未发生”一样有着惊世骇俗的效果。海湾战争通过某些技术手段呈现在我们面前,但它作为事件并没有真实发生。如此当我们去质疑“海湾战争并未发生”,那么它就变得“无效空虚”。因为它所指的事实已不存在,它仅仅是一种“拟像”,一种欺骗性,一种假装。
simulacrum(拟像),“所谓的拟像就是复制或者仿制所得的艺术成品,特点是模拟再现物或仿本。可见,所谓拟像就是游移于原本,或者说没有原本的攀本,它看起来已不是人工制品……拟像的拟指的是形象自身非真实的虚拟性,还有形象与形象之间的攀拟性”。事物的影像,复制,具有欺骗性的代替,一种假装。
拟像代替了艺术形象。拟像游离于原本,创造出一种人为的现实,它不是现实本身,人们沉溺在其中浑然不知。这是一个脱离现实的“世界”。扩展和外延这一理论,我们所看到的基于技术图像的东西,比如电影,比如新闻报道,比如选秀综艺,都可以被拟像利用,成为拟像的附庸。而这个想法从现在看来,是那么的精确。
我们很讨厌“无效空虚”,我们需要去寻找一个答案,一个事实,一个可以让我们相信的东西。“拟像”在我看来有二层意思。一是我们这个时代数字化高度发达,VR,AR设备沉浸式围绕,视觉图像所营造的娱乐文化数字传播,把我们带入到一个沉浸式的享乐环境,一种人为拟定的现实环境,我们陷入了一种欲罢不能的循环里,超强的感官刺激把我们的理智和直觉淹没了。其次,这个世界是一个拟像。就如同龙树菩萨所说的那般,我们的世界由一些原因,比如12因缘,苦集灭道的关系成为了一个逼真的世界,它们一环扣一环,蒙蔽我们,我们深陷其中,直觉敏锐之人会有一种“无效空虚”的感受。
在这里,我们周围的一切成了“共谋”,十二因缘成了“共谋”。鲍德里亚以艺术为切入点,说明了这一切都是共谋,不仅是艺术,世界也是如此。
哲学及艺术在早期受到本体论的影响,作为一种媒介符号对真实的再现,以原型真实为基准的叙事前提。然而在尼采甚至更早以前开始,人们开始怀疑世界是否仅仅是一个幻象,怀疑语言媒介再现世界时的真实性、可靠性。由此“拟像”开始走入哲学家艺术家的关注视野。
早在公元2世纪的龙树菩萨,就提出我和世界都是不存在的。正如龙树菩萨在《中论颂》直接的言论,“虽空亦不断,虽有而不常,业果报不失,是名佛所说。”龙树菩萨以其高超的直觉,认为“一切概念都是自相矛盾”,认为“世界是没有的”,又如《摩诃般若波罗蜜经》里说,“般若波罗蜜中,色非常非无常。何以故?是中色尚不可得,何况常、无常?”色是不存在的,压根就没有色。并不是说“色在变化”。
无论是人类再造,还是天然的存在,鲍德里亚借艺术来揭穿“共谋”,让我们体验了一把“无效空虚”的惊悚,从而直指“拟像”。“拟像是围绕世界的影像而产生出来的一个概念,它通常被看作是后现代社会通过大量复制和再生产出来的,没有客观本源、没有任何所指的图像、形象和符号,是一个没有本源,没有所指,没有根基的象”。
我觉得对于西方哲学而言,这确实惊世骇俗,因为他指出了一个没有“自性”的事实。但又不至于那么令人惊讶。因为早在公元2世纪龙树菩萨就提出过“无自性”这个概念。更有阿尔托提出“复象”和“重影”概念。优秀的人总有其相似的高敏锐直觉和感知力。
复象,源于古代的巫术信仰,是对不可见的具身化,不同于图像对可见物的模仿。对于阿尔托而言,戏剧更像是复象的游戏舞台。在戏剧空间里,一种并非物理视角下的单纯投影,而是一种神秘的黑影,它不是无生命的附属。阿尔托必然抛弃受限于可见与不可见的束缚。既然生命是不可见的能量汇聚,那么戏剧演出就是让生命展现宇宙的奥秘,再现不可再现的本源。换而言之,残酷戏剧就是在“揭示”。
也许可以借着龙树菩萨和阿尔托,依据“所有的概念都不能有指示对象”这一观念,当我们提到口红,苹果这类物品的时候,我们脑海中会产生特定的画面,同样我们也知道彼此说的是“苹果”这样的东西。但如果当我们把“苹果”背后所指的内涵、对象及内容都清空,那么“苹果”展现了它的所有性,也就是“世间性”。化为戏剧表演或者是训练的时候,就可以尝试把所指去除,在这个过程中改变我们日常习以为常的思维方式,拔出我们根深蒂固的坐标和所指互相的关联。
再比如。我的手是不存在的,我感知到手挥动的时候产生的感觉,所以我觉得手是存在的。手在打字,因为手在敲击键盘,同时键盘上出现了字,所以我认为手是存在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我,只有生命现象在流转,互相所缘,互为作用。
“拟像从来不是隐藏真理的事物,拟像就是隐藏什么都不存在的真理”,拟像既不是错误的影像,也不是外表下的真理,不存在作为原型的一个事实,所以击碎“共谋”,仅剩下了拟像,一个仅存一点点概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