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记得,每年这个时候,老家都迎来了雨季,江南的雨也总是这样的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着能下一两个星期。老家的院子里,有一块方方正正的菜地, 面积也有六七平的样子,父亲总是不愿闲着,虽然年近六旬,但是每年都想琢磨着在菜地里种点瓜果蔬菜,给儿女减轻负担,二来让家人吃点绿色蔬菜。就算是这种天气,只要雨稍微小点儿,他就拿起锄头,穿上雨鞋,想趁着这空档,翻翻那块浸泡了雨水的地,母亲在旁边一边唠叨着他不该这么急,又不是打仗,非得现在去锄,又一面拿着斗笠给他戴好!父亲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土不翻翻,太紧实雨水一时也流不到土里,反而都淌出来了,锄一锄埋在下面的土也就能更快的吸收并储藏水份,播种后也不用再多浇水了”。
母亲常常说,父亲倒是勤奋,也聪明,就是有点儿急性子,他那急性子一发作,什么马都拉不回。 在我心里,父亲很能言善辩,也善解人意,他对别人心里感情的洞察,有时比女人更加细腻,也正是这样,我才觉得,父亲就是我的前世情人,现在老了,他也是我的老情人!
记得上初三的那年夏天,一天,从早上开始,天气就十分燥热难耐,天空的云也是似有若无,阴沉沉地摆着个脸,估计是把那清凉的微风也给吓跑了吧!我们都知道肯定要下一场大雨了。可是到了中午放学了,它都没落下一滴雨,一如几个小时前,它还是笼罩着令人讨厌地一股燥热,我于是就一路小跑着跑回家了,生怕那大雨倾灌下来,把自己淋成落汤后的病鸡了。当我回到家时,雨还没有下,于是我就对着天空,得意扬扬地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就像打了胜仗一样的开心。突然一阵大风刮来,猛烈而持续地扫荡着邻居家的玻璃门窗,还有来不及收取的衣服和其它杂物,母亲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坐在客厅看电视,惊讶地问道:“你爸没跟你一起回呀”? 我还悠闲地说道:“没有啊”! “ 哎呀,你爸拿着伞,骑着自行车去接你了”母亲焦急地说道:“去了半个小时了,估计现在到了你学校等你呢”。话音刚落,父亲就像曹操一样,一下子跑进客厅来了,看到我先到家了,他甚是欢喜地说:“我的女儿果然随我,你妈还担心你没带伞,会被雨淋,结果比我先到家,还没淋到雨”。突然,天空色变,乌云团聚,像变魔术似的辟出一道道慑人心魄的雷电,吓得我嗖地一下跪趴在地上,抱着父亲的腿,眼泪都哭出来了,父亲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把我拉起坐到沙发上,一把把电视机线拔了,空调线抽了,电话钱也切断了,跑到门外的墙边,一脚踏在窗台上,一脚踩着墙面,手里拿着竹竿撑着地面,咔地一下关掉了总闸。进来时关上门,然后倒了杯冰水给我,卷起袖子给我擦眼泪,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道:“有爸在,怕什么呢!打雷的时候别看外面,把手放在胸前挡着,就不害怕了”,说完后不经意地亲了一下我的手心,我咯噔一下,父亲从我上初中后几乎没有这样亲过我的手,小的时候, 父亲经常这样亲母亲的手,也亲我小手掌,他说这两双手是他觉得最好看的手,他要多亲亲,好好地照顾。 那以后,我也慢慢长大了,老情人也再没亲过我的手。父亲总是很从容地面对所有事情,这倒是像足了一个中年男人该有的气质,好像什么事对他都是能化解的,也总是在合适的时间给予我恰当的教育。
奶奶有四个儿子,父亲是家里的长子,父亲二十多岁的年纪,都没娶妻生子,奶奶常常把父亲留在家里开荒种地,养猪饲禽,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晚上还要出工去烧窑,跟着木匠师傅学手艺,父亲没日没夜地干活,赚钱养家。奶奶为了我三个叔叔,让父亲把自己的家业推后,亲自做房子给他们先后娶妻结婚,在父亲经历的那个年代,做一间土坯房也不容易,那时,轮到他和母亲结婚时,却什么都买不起,就连一间土坯房也没有,最后,奶奶说让父亲和母亲暂且和她一起住,母亲也是通情达理地同意了。
与现在相比,那时的人真是纯粹,母亲说,那时她觉得父亲很勤快,人也老实靠谱,没想太多,就跟父亲到家里来了。我故意挑拨地问道:“结果发现原来是个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穷小子,是不是到现在心里还悔不当初呢?”
母亲也顺势回答:“是啊!你老爸那时侯真的特别穷,和我结婚那天都是穿着一身不知道缝缝补补过多少次的补丁衣裤,我忍不下心去嫌弃他啊!”
我的老情人听到了这里,脸上反倒是没有以前的那股凝重,嘴角却是咧咧地笑了起来。我问老情人笑什么,他却说:“你的妈妈是我见过最善心的人,我笑我结了一个好妻子”。每每想到父亲说的这句话,我的心里都是暖暖的,老情人和母亲结婚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从不忘记互相感恩,懂得知足常乐,这也是一种好的婚姻能维持得久的秘诀吧!
自从读高中开始,每年西方情人节和七夕情人节的时候,我都会发一条说说,向我的老情人表达祝福之情,内容也不变,一如既往地愿我和老情人的情谊长存,下辈子还做这样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