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气让人琢磨不透,就连天气预报都没办法判断准确。时而云雾缭绕,时而阳光明媚,上一秒还倾盆大雨,转眼就晴空万里。
此刻,北张村里一位耄耋老人正在焦急地向村民打听妹妹阿花的去向。可他们都摇头,纷纷表示没看到阿花。
耄耋老人名叫张阿树,今年已经九十三岁高龄了,头发和胡子早已花白,但精神矍铄,威风不减当年。他的妹妹名叫张阿花,比阿树小三岁,患有老年痴呆症,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记得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唯独忘记了张阿树。
阿树和阿花小时候关系非常好。阿树十八岁时为了保家卫国当了兵,离开了北张村,后来退伍成家留在了山东,一走就是五十年。那些年通讯并不发达,他辗转打听才得知阿花的丈夫在四十岁时得癌症去世了,留阿花一人抚养一儿一女,就每年寄一些钱来帮衬妹妹。
阿花的儿子在二十八岁时因为一场车祸意外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件事刺激了阿花,从那以后,她的记忆就开始衰退,一直由女儿照顾。
阿树本想把妹妹接到山东住的,可是妹妹患有老年痴呆,只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忆深刻,换环境不利于病情,无奈作罢。
再后来自己的媳妇因病去世,孩子们又都去了国外发展,自己就回到了北张村和妹妹做伴。
“阿花,你咋跑到这儿哩?”阿树气喘吁吁,找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在一片庄稼地里,找到了身着蓝衣蹲在地里的阿花。
“嘘。你看这儿有一只蝉正在脱壳哩。”阿花用手指在嘴边比划了一下,让阿树噤了声。
阿树顺着视线看了看阿花说的蝉。这只蝉的头已经从裂开的壳里伸出来了,接着是背部、翅膀、腿脚一直到整个身体都从壳里挣脱出来,努力后仰倒挂身体……估计还要两个小时金蝉才能完全脱壳。他又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这么炎热的天气阿花一定会中暑的。
“咱们回去吃饭吧?好不好?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的糯米糕。”阿树好言相劝道。
“不,我要在这里看金蝉脱壳。”阿花直接拒绝了阿树。
得,老妹妹这会儿又犯糊涂了,正童心未泯呢,阿树无奈地叹了口气,估计阿花一时半会儿哪也不会去了。
他回家给阿花拿了一个板凳和一顶帽子,又来到了庄稼地,细心给阿花戴好,让她坐在板凳上。他蹲在旁边,也跟着看起金蝉脱壳来。
阿树记得,上一次他俩看金蝉脱壳,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看了整整一下午没挪地方,脚都蹲麻了。因为耽误了庄稼地干活,回去被老母亲用扫帚在院里追着打,阿花实在跑不动了,摁住母亲抡起的扫帚大喊"哥,快跑"……
往事历历在目,可惜造化弄人啊。
阿树看着这只正在蜕变的金蝉,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妹妹阿花。他们兄妹的一生何尝不像这只脱壳的金蝉,从咿呀学语的顽童到耄耋老人,一路坎坷,却一路前行,从一个又一个困境中解脱出来。
阿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见这只蝉的身体慢慢从后仰起身,它用前脚抓住壳,让身体完全从壳出来,血液灌进褶皱的翅膀,翅膀变得又薄又直,散发着蔚蓝色的光芒,好看极了。
“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俩就是在这儿看金蝉脱壳的?”阿花突然转头问道。
阿树十分激动,“阿花,你终于认得我了。”
“看你说的啥话么,我怎么会不认得你,你是我哥,化成灰也认得。”阿花只觉得好笑,她的傻哥哥说的什么胡话啊。
“认得就好,认得就好啊。”阿树老泪纵横,他的妹妹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都怪他没保护好她。
“哎呀,哥,你咋还哭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人笑话。”阿花一边说一边给阿树拭去眼角的泪水。
“怕啥,我这是高兴的。”阿树特别开心,他照顾了妹妹好几年,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了。
“哥啊,你老了,胡子都白了。我也老了,牙齿也掉光了。”阿花看着阿树说。
“是啊,老咯。不过我的阿花还是最美的。”阿树由衷夸赞到。
阿花咯咯咯地笑了,这么多年了,她的哥哥还在她身边,有哥哥宠真好。
“走吧?咱们回家吃糯米糕去。”阿树又问了一遍。
“走吧。”阿花的金蝉脱壳看完了,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你扶我一把,我腿麻动不了了。”阿树说。
“你啊你,知道给我带个板凳,自己咋不拿一个。”
阿花搀扶着阿树起身,他俩颤颤巍巍互相搀扶着向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庄稼地里势头正好,鸟儿自由自在地在田间歌唱,远处炊烟袅袅升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