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老头是在大操场边的讣告栏上,准确的说是看到他的名字。是的,老头死了。刚来这边就发现大操场边上有块告示栏,上边层层落落贴着白纸。在这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讣告这东西,总觉得这东西伴随着下岗潮永远的被遗忘在改革开放的绝尘里了。
和老头相识的时候我还在在上晚班,凌晨三四点睡觉对我来说已经是正常作息了,人一旦独处的时间多了就开始思考一些终其一生也没办法找到答案的狗屁问题了。脑袋里空空如也的知识储备和日益递增的人生困惑变成了我的主要矛盾,唯一能把我安顿在床上的就是睡前的两瓶啤酒。每天夜入午夜我都会趿拉着拖鞋哼着“环卫工人不喝啤酒竹签无法继续勃起”去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啤酒喝。
去往便利店的路要穿过一个广场。那天我买完啤酒刚出店门就被几只流浪猫给逮了个正着,平日里我偶尔也会投喂这些可怜的小畜生,偶尔之外就是置之不理,恐吓驱赶。我坚信时刻让这些猫猫保持警惕不能随便轻信别人这是必要的街头生存之道,所以我刻意地喜怒无常耐心地扮演着这并不讨喜的角色。
当然对于流浪狗我就没有这么好心了,尖牙利爪狗脸亲家。
正所谓君子慎独当我对来讨食的猫咪口吐芬芳时,广场树影下的凉棚里有人搭茬过来。
“小伙子!你骂谁呢?碍你什么事了?”
“大哥!大哥!大哥!我没说你呢!我赶猫呢。”
“你们年轻人大白天的搂搂抱抱有人说你们什么吗!”凉亭里的黑影已经起身向我走来。
我停住指着绿化带想给黑影大哥引荐躲在里边向我讨食的猫咪好证明我的清白,可再回头猫咪已然了无踪迹。
“咦!大哥,这扁毛畜生飞走了!”指着空无一物绿化带的我像极了一个两百斤睁眼说瞎话的孩子,憨态可掬地尽力显示出我的真诚。
黑影仍旧骂骂咧咧地向我走来。
“大哥!大哥!我真没说你,大爷!大爷!你先别急眼啊!”
这可不是认怂递进式,是阴影里的大哥走进橘黄且昏暗的灯光里却依旧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我稳住心神丈量了一下踢裆的距离战术性后撤了一步。
“拳怕少壮况且我还拎着两瓶啤酒大爷您没必要自不量力。”平日里讲究体面的我平静地给大爷分析眼前的形势。
大爷暴起的青筋在垂直打下来的灯光里完成了物理黑化,忽明忽暗的面部细节像是脑梗的预警灯闪烁不停,对我爸妈问候的唾液在唇舌之间炸成水雾,要不是正在对垒我还挺想找个角度看看能不能看到彩虹。虽然大爷没再往前逼进来薅我的衣领,但是一点也不体面。
“老头你嘴有够臭呀,你是前边舔马桶了吧你!”
老头刚作势要追过来弓坐在凉棚里的女人直起身子站起来走了,高跟鞋脆亮地砸在石板路上老头被钉在原地同时也封住了老头的嘴,从气势汹汹到跌弹斑鸠老头看起来倒也怪可怜的。
“快去追啊!大半夜的可再别出什么事。”心里虽然想着大哥治不了还治不了你可嘴上还是很体面地劝老头。
老头倒是再也没撂狠话转身塌着肩膀去追走了的阿姨。
就这样我算是和老头打过照面了,真正的认识还要在后来单位举办的一次活动中。那次是单位要举办一次集体舞比赛大概要为什么献礼,车间给我们请来的舞蹈老师是一个触及不到优雅也远不至于猥琐总之你很难和舞蹈联系起来的的谢顶老师傅。老头也在里边做我们的陪练,反而老头更像是一个舞者,翘臀加上笔直的双腿时刻挺着的腰板和那晚素质堪忧的形象判若两人以至于没有开口前我完全没有认出来。当我喊出老头我认识你的时候老头像被抓了现行小偷慌张急切的想用手捂住我随时喊救命的嘴。复杂的眼神和窘迫的神态让我很快地意识到老头并不愿让旁人知道我们不愉快的相识。在我报以了解的微笑后老头才恢复神态满面和睦的和我打起招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