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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玉岚已过了不惑的年纪,眼角的细纹似乎在讲述着半生经历,她五官明晰,杏仁眼,高鼻梁,圆脸,马尾很随意地扎在脑后,她自称过得“粗糙”,但这种不经雕饰的自然美让我为之倾倒。
朱玉岚给我沏了一杯茶,她说这叫“弯弓茶”。我接过茶杯,这茶叶正如弯曲十足的弓箭,金黄色的叶脉把茶水映照得金黄璀璨,她说,这茶正配她的爱情,入口甘甜,绵延悠长。我惊讶于这么快就取得了她的信任,她把她的感情故事娓娓道来,包括细节,但我在朱玉岚的这段爱情里却品尝出了不同的滋味,甜蜜中带着深深的苦涩。
玉岚篇
我是昆明人,父母都是普通职工,1997年,我考上了本地一所大学,开学第一天排队报到,拥挤的人群中无意中碰触到了一双炙热的眼睛,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薄云天,他脸庞消瘦,身材消瘦,但眼睛却大且有神,在我看来,他再普通不过了。我和薄云天是同班,临床医学专业,薄云天看到我也看到了他,咧着嘴笑了,“你好!我是薄云天。”笑容纯真,傻傻的。“你好,我是朱玉岚。”我们两个人的命运从此就纠缠在了一起。
军训结束的当天晚上,有个环节是才艺展示,大家围坐一圈,薄云天弹着吉他唱了一首自己写的歌,同班的林木木用胳膊肘碰了碰我,“没想到薄同学还是个文艺青年,唱得这么好呢,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嘿嘿。”我随声应和道,“不知道呢”。一曲唱罢,大家也纷纷叫好,操场上的灯光照在薄云天梧桐色的皮肤上,这场景形成一幅和谐的画留在了我的脑海里。轮到我的时候,我暗自庆幸小时候学过武术,我的才艺是武术表演,一套武术下来,赢得了大家的喝彩。有个温暖的定律,据说,人在大笑的时候,往往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最后的合唱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薄云天不由自主地看向我,当时,我的脸微微泛红了。
成为一名医生一直是我的梦想,我非常珍惜考上医学院的机会,开学后的第一个中秋节,本地的同学们大多选择了回家,外地的同学们也三五成群地在校外找地方聚会欢庆中秋。我显得格格不入,我留在教室里研读一本厚厚的医学书。晚上八点多,我被一阵起哄声打断了,林木木偷笑着找到我,“快出来,有人找你表白呢!”我愣住了,淡淡地说“我在学习呢。”“朱玉岚,做我女朋友吧!”我的教室在二楼,听到大声的表白朝窗外望去,看到地面上用蜡烛拼成的心形,中间是我的名字,薄云天站在蜡烛前,双手像喇叭一样放在嘴边,看着探出头的我又喊了一遍“做我女朋友吧!朱玉岚!”烛光在满月下摇曳着,荡漾在我的心中,我当时没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即使心里被这一幕暖到了,因为害羞,嘴巴上还是说“有病吧!”便又坐回座位,我最后还是没有下楼,同学们一片唏嘘,我的脑子里想象着薄云天失望的影子铺在冰冷的地砖上。林木木酸溜溜地对我说道,“让人家白费心思了,朱玉岚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没回答,林木木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隔天薄云天找到我质问道,“为什么?”我平静地说,“我只想全身心地学习。”“我不会影响你学习的。”“谈恋爱会分心,我完成学业后再考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薄云天说着手里拿出一把刀,放在自己的胳膊上,“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你,你不接受我,我就割自己一刀。”我慌了,“你干什么呀?”我觉得薄云天太偏激了,硬是没答应。后面听说薄云天去外面喝酒和人打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很担心,校园里传开了,薄云天因为被我拒绝,喝闷酒跟人打架住进了医院。林木木劝我去医院看望薄云天,“你太心狠了吧,再怎么说都是同学,去看看他,顺便劝劝他,你要是不答应她,我就追他喽。”“你这姑娘,一点都不矜持呢!”我瞪了林木木一眼,心里很担心林木木真的会去追薄云天。“是该去看看呢,陪我一起去!”我认真地对李木木说,一个多月的相处,我早和林木木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薄云天虽然偏激,但为人仗义,人缘极好,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来医院里探望他。我和林木木到医院的时候还有其他同学在,薄云天父母也在。显然,同学们将他被我拒绝的事情告诉了他父母,他的母亲听到我的名字非常不满意,“这就是朱同学啊?你可害苦了我们云天。”薄云天仿佛没听到一样,像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冲着我笑,“看你没大碍,我和木木先回去了。”我寒暄了几句就拉着林木木逃离了医院。我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波澜,窘迫、欢喜、害羞、难过?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那一刻就知道我被他下了“魔咒”,我的心已经交给了他。
还好没有大碍,薄云天在医院待了两天就出院了。刚出院,他就来宿舍楼下找我,和他一起的几个同学看到我走过来,都一哄而散了,薄云天得意地说,“你还是关心我的嘛。”我不自在地笑了,这一天,我们在一起了。他开心地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女朋友,他在宿舍楼下大喊“朱玉岚是薄云天女朋友啦!”薄云天是懂浪漫的人,每个节日都会准备惊喜,他为我写歌,为我弹唱,他会说,没有我的日子,他的人生白过了。平时我们一起爬山、一起旅行,大学生活点点滴滴都有薄云天的记忆。
恋爱美好的日子交织着忙碌的学习生涯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毕业季,薄云天没有走医学路线,而是成为一名人民警察。我如愿进入了当地的一所大型医院。我俩顺理成章地谈婚论嫁,只是薄云天的母亲不希望他和我结婚,即使我什么都没有做,她还是讨厌我,觉得我会害了他儿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判断的,但对于我来说简直是屈辱,当时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你家容不得我,我也不会贪恋。尽管我心里一样的痛苦,但还是毅然地提出了分手,薄云天自然是不愿意的,但他又拗不过母亲。
后来,我经人介绍认识了一名律师,他叫姜天,我俩家庭和性格都很合适,觉得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双方父母便开启了催婚模式,我本来是犹豫的,但为了彻底忘记薄云天,我选择了答应,并定好了婚期和蜜月。林木木说,薄云天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孩在一起了,我心里很痛,想着薄云天这么快就有了新欢,想着他所有的浪漫都给了别的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婚礼当天,我所在的酒店承办了两家婚礼,林木木作为伴娘,消息也是灵通,她告诉我薄云天和我一天婚期,更夸张的是在同一家酒店。婚礼仪式如期举行,而我却心不在焉,一直想着薄云天在隔壁的婚礼仪式是什么样子的,新娘漂亮不漂亮。和婚礼的热闹相比,婚礼当天我看到的是阴郁的天空、湿漉漉的地面,我觉得对姜天是不公平的,他不知道我们的过去,所以他没有任何察觉,我觉得对薄云天和我也是不公平的,相爱的两个人却要彼此折磨。蜜月更是让我惊讶,薄云天和我在同一个旅行社,行程完全一样,我们选择的行程是大理古城—洱海花海—洱海游船,在旅游大巴上,薄云天很大方地和我打招呼,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新娘,娇小玲珑的身材,明眸皓齿,长发及腰,一看就是个温婉可人的女人,我不知是吃醋还是嫉妒,感觉眼前的女人抢走了本属于我的幸福。我正发着呆,姜天碰了我一下,“亲爱的,是你朋友吗?”我猛然回过神来,“哦哦,大学同学。”“你好!薄云天”“你好!朱玉岚,不介绍下身边这位吗?”我其实还在气头上,气他母亲对我的偏见,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我老公了!”姜天感觉气氛有些尴尬,赶紧说道,“你好,你们好!”在洱海上划船的时候,他还像大学时期一样顽皮,故意撞我和姜天的船,“看到你俩很高兴啊!”他看着很兴奋,难道娶到心仪的女孩了感觉很幸福吗?那我算什么呢?姜天见我一脸不高兴,不停给我讲笑话,我嘴角却是僵硬得怎么也笑不起来。
只不过十年光景,我却感觉活了一辈子,薄云天给我的惊喜和欢喜太热烈了,以至于现在我过得每一天都是缺爱的和索然无味的,尽管姜天简直是个模范丈夫,他事无巨细地打理家里的一切,每次旅行,姜天都把所有的行程安排得妥当,可以说,他确实是个好丈夫。但姜天说我心里住着别人,原来他从婚礼那天看到我的不安,蜜月时候的落寞,已经看出我和薄云天不同寻常,后来问过我的同学,知道了我们的故事,他选择了无视,但随着日子一天天度过,埋在他心底的愤怒被激发出来。加上婚后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我们尝试过试管,也没有成功,最后我们放弃了。检查下来,是姜天的原因,他觉得我看不起他,他提出了离婚,十年的婚姻就这样画上了休止符。其实,在婚姻里,薄云天找过我几次,每一次,都是如年轻时候热烈地诉说对我的思念,我不是不心动,我被世俗的观念所束缚。
等到我离婚,我去找他,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说,他不能抛妻弃子,回不去了,我的心里绞痛,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坚守虚无缥缈的爱情吗?后来,同学告诉我他因为哥们义气犯法被判刑了。我没有再婚,我在等他,如果他已经离婚了,等他出来,我养他。提到这里的时候,我不自主露出了人们恋爱期间独有的笑容,我不知道薄云天关在哪个监狱,被判了几年,更没有去看过他,但我会等薄云天出狱,到时候去找他。
云天篇
就像朱玉岚说的,我在大学见到朱玉岚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身材高挑,皮肤白得发光,眼神冷淡而平静,这种平静让她浑身散发出自信和凌厉,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认定她就是与我灵魂契合的那个人。
我费尽心思把她追到手了,那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我深爱着她,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至今我都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回忆了无数次和朱玉岚相处的画面,我幻想着和她生儿育女,共度余生。毕业后,我祈求母亲同意我和朱玉岚的婚事,但母亲以死相逼,怎么都不让我娶她,她的原话是“上学时候她都能害你进医院,她就是狐狸精一个,不知道你看上她哪里了,你要是娶她,我就死给你看!”那段时间我快要疯了,更加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我疯狂地爱着她。我一直放不下她,我不甘心她就这么嫁人,她结婚的时候有同学告诉我,我问了时间地点,后面又问了林木木她蜜月的行程,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只不过是我的小心机,我不想她忘记我。这段记忆,也成了我对她最难忘的记忆之一。
后来朱玉岚离婚了,她来找我,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了无牵挂的薄云天了,我有了一儿一女,我不能义无反顾地和她走,我有责任抚养他们长大,但我的心在滴血,我依然割舍不了这段感情,我下定决心,等孩子大了,我还有机会去照顾她去陪她。那天和她分开以后,我发生了很多事,我犯了低级且不可饶恕的错误,断送了我热爱的公安事业,也断送了我的人生,我不能再与她相见了,因为我根本无法面对她,我也无法原谅我为了所谓的“江湖义气”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从警十多年,我侦破过许多大案,还曾为了解救人质,与人质对换,并成功控制了歹徒,因为这件事,被广泛宣传,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我做事特别容易冲动,好面子,爱逞能。
一天我在街上碰上了高中同学马一龙,马一龙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还招呼我一起吃饭,盛情难却,几杯酒下肚,马一龙讲起他的弟弟马一彪,说马一彪与人有矛盾,蓄意杀害了对方,请我帮忙。我当时也是头脑发热,“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帮你保他人头”。第二天,酒醒后我就后悔了,但江湖义气和被捧着的感觉让我再次冲昏头脑,我不能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后面我通过运作出具了马一彪有立功表现的虚假证明,并提交了法院。东窗事发后,我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
现在我后悔也晚了,我做这件事情,只是讲感情、讲义气,在整个案件未收一分钱,就是吃了几顿饭。我不敢想象我以后还会有未来,我愧对组织的培养,对不起家人,也无法给朱玉岚承诺,以前的美好和现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再也回不去了。
终结篇
人生没有回头路,等待薄云天的是五年的铁窗生涯。命运开了个玩笑,本来是光明的一生,爱情因为错过而暗淡,人生因一时糊涂而枯萎,当初见证他们美好的人,谁会料到会有如今的薄云天和朱玉岚呢?爱未央,候流年,或许在暮年之时,我会在公园的长椅上、在滇池的游船上、在小区附近的集市上偶遇薄云天和朱玉岚,他们互相倾诉当年的时光。(完)
(本小说人物内心活动均为剧情需要,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