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生日这天,这个城市依然没有下雪。
刚刚失去了一角半月板,蜷在家里养伤已经一个月了,过了30岁,生日变成了可有可无的日子,有时还会有些莫名的恐慌,总会觉得人生的抛物线终于划过了顶点,开始飞快的向下驰骋。年轻的时候,这种想法是绝对不会有的,30岁之前,生日还是很神圣的东西,还会精心策划,细细描绘,蛋糕是一定要买的,那时候还甚至诅咒发誓的想着,每年生日都要给自己拍一套美美的照片。
如今,别说生日照片,连一寸照片都懒得拍了吧,一如现在,甚至懒得下厨房,做最简单的鸡蛋和长寿面。
生日终于已经和每个平常的黯淡无光的日子一样,消失在日历上。
而在我很小的时候,情形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二
老爸说,我出生那天下了极大的雪,纵然北方冬天下雪很正常,但那样的大雪还是吓坏了老爸,于是便有了我的名字,我始终觉得老爸这个名字给我起的有些草率,但后来,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下雪,我便开始觉得这个名字着实有些神奇。
小时候的生日是节日。每年生日我都会有一个生日蛋糕,老妈都会给我做几个喜欢吃的菜。那时候的生日蛋糕都是统一的粉红色透明盒子包装,人们并不知道奶油还分动植物,有糖还是无糖,颜色也单一,奶油的只有红黄绿。
我依然清楚的记得我的每一个生日蛋糕。
有一年老爸提前买了生日蛋糕然后放在了碗柜里,我便时常有意无意的路过那个碗柜,后来我干脆趴在碗柜的玻璃上仔细的看,我记得那个生日蛋糕的方形的,上面用黄色的奶油画出一只孔雀的形状。
彼时,月光还是少年的月光。
有一次生日,我放学回家晚了,我看着我妈从锅里端出一个已经化掉的生日蛋糕,絮絮叨叨对我说,蛋糕都凉了,得热一热,后来的很多年我都会拿这件事和调侃老妈。但老妈却说已经不记得了。
我依然记得很清楚,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我用手指的温度晕透窗玻璃上厚厚的霜,那个北方小城的夜晚灯火通明,夜并不黑,透着蓝色的光。我看见后面邻居家在举行家宴,那个少了一只眼睛的男人和他长很漂亮的妻子抱着刚满月的孩子,笑的醉人。
我一度并不知道这个画面在我记忆里一直刻骨铭心的原因,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所眷恋的不过是那夜的一腕人间烟火。
三
生日开始逐渐变的不重要是在大学毕业之后,工作很忙。那时候的男朋友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我的生日,我记得第一个男朋友总会在我生日这天给自己过个酒瘾,找一堆朋友然后喝的酩酊大醉,第二个男朋友倒是还记得这个日子,我有一张照片,上面是满面油光的我一边用手摆个v字造型,一边斜眼看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和面条。
但那时候的脸上总是有笑容的吧。
后来连男朋友都没有了,生日也彻底沦为可以忽略不计的日子,除了爸妈的祝福,闺蜜的礼物,在异乡城市里,连雪都不在下了。有一次单位同事帮我过生日,七八个人坐在饭桌上,中间摆着一个雪白的生日蛋糕,我竟然还有些感觉到不自然。
30岁生日那年出差,飞机晚点,出了机场已经半夜了,忘记带电梯卡的我,拉着箱子爬到了33层的家。因为是消防楼梯,窗户上并没有玻璃,北方夜晚的冷风吹的人有些怀疑人生,爬到一半的时候,我无意间望向了窗外,城市的灯光细密冰冷。
我忽然想起了海子的那首诗。
你说你孤独,就像很久之前火星照耀十三个州府。
那天在回来的出租车上,我偶然说到了今天是我生日,司机师傅便用手机给我放了首生日歌。
车窗外是呼啸而过的车灯,照在我的脸上忽明忽暗,而又闪闪发光。
我想并他没有看到我的泪流满面。
四
生活的确是一个缓慢受锤的过程,那些奢望也的确在一天天消失,我终于也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忘记了年轻时那些“我们会永远生猛下去”的豪言壮志,记不记得生日并不重要,懂得了目光放远,万事皆悲也许才是最大的忧伤。
我终于开始意识到失去什么,当梦想与月光一起走向他乡,那场青春便透明如醇酒,人生亦可饮可尽可离别。生日成了一种提醒,在我终日忙碌逃避的时候,提醒我那段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日子。
我北行,故人南去,人间有情,是开始,也终是尽头。
“活的像诗的人都没有归宿,仍要去爱那些将我们连根拔起的东西!”但生活的热情应该不会为此消减吧。它亦会提醒我:人是该记得一切美好的东西,喝酒吃肉,动嗔痴,生爱恨,会惆怅,懂相思,那些委委佗佗如山如河的记忆,才终可抵岁月漫长。
我知道,纵使人间长风深尘,退不得!
祝你的每个生日,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