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侠为何物
听了“鸡从良”的故事，我不由得有些糊涂了。王玉琴一伙，“整个浪儿”就是一帮社会渣滓，居然也敢自称“仙女”，真是亵渎了“仙女”二字。可“七仙女”和“周五耗子”一伙的所作所为是“行侠仗义”吗？“侠”为何物？按字面上的解释，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帮助被欺侮者的人或行为。或指见义勇为、肯舍己助人的性格、气质，以及行为。”“侠举”其实也就是一种众人称道的“善举”。
金庸老先生在他的名著《神雕侠侣》中第二十回有一段“大侠”郭靖对“侠”感人至深的阐述：“过儿，我辈练功学武，所为何事？行侠仗义、济人困厄固然乃是本份，但这只是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称我一声‘郭大侠’，实因敬我为国为民、奋不顾身的助守襄阳。然我才力有限，不能为民解困，实在愧当‘大侠’两字。你聪明智慧过我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这是不消说的。只盼你心头牢牢记着‘为国为民，侠之大者’这八个字，日后名扬天下，成为受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
“郭大侠”这段话，令我崇拜得五体投地，引为毕生做人的准则。其实，“侠义”一词是从武侠小说里引申出的精神，一种类似于“舍己为人”的精神,“侠义”从字面意思上便可看出它是一种抽象的思想，并非实物，而是存在于人们心中的热情。具体的，如劫富济贫，伸张正义等，这些都包含了“侠义”，“侠义”在小说中也许只是身怀绝技、武功高强的江湖儿女的专利，但是在现实社会中也同样存在这样的人物。也就是说，做一个“轰轰烈烈”的“大侠”，需要机会，就像抗日战争中自己的家乡牺牲的那些烈士们，在和平年代，雷锋也许就是代表。在生活中，只要牢记“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就行了。但是，“善”是什么，“恶”又是什么。一具体到自己亲力亲为，为什么又难以界定“善恶”标准。
“鸡从良”讲到这里，见我脸上阴一阵阳一阵，双眼不知望着何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不解的问道：“好哥……好哥……你想啥呢，是不是不愿听呀？……”
我猛然惊醒，急忙说道：“哦……不是，俺是在想象你三姐和你们姐儿几个行侠仗义‘那前儿’，那是啥样儿的飒爽英姿呀。……”
“鸡从良”伸出近乎于透明，胖乎乎的小手，轻抚着我的脸颊，柔情无限的说道：“好哥，三姐都说多少回了，想给你做点儿好吃的，拉拉馋。……咱们学校的伙食简直不是人吃的。……”
我笑道：“那敢情好。……听你这么一说，俺馋的‘哈喇子’都快出来了。……”说到这里，我接着问道：“那个‘周五耗子’后来和‘王大赖子’打架的事儿，后来咋样呀？……”
“鸡从良”“咯咯”娇笑着说道：“那当然是贼拉精彩了，且容我慢慢的道来。……”
“周五耗子”自告奋勇的帮施水柔把和“王大赖子”打架这件事儿揽下来之后，施水柔很感动。走出“煤四”的大门，施水柔对“周五耗子”说道：“嗨……你既然答应帮三姐这么大的忙，三姐也不能白了你呀，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先领我见见你们老大吧。他叫啥？……”
“周五耗子”喜不自胜的说道：“那好极了！……我们老大叫‘赵大嘴’，下乡刚回来。他老‘宾服’三姐了，说了多少次想认识认识三姐了，就怕三姐看不起他，不见他。……”
“想接吻”项洁雯笑道：“唉呀妈呀……你们老大这么崇拜我三姐呀。……以后干脆就让你们老大给我三姐当保镖得了，那样的话，你们老大不就能天天见到我三姐了嘛。嘻嘻……”
施水柔的心中很受用，她笑了，“周五耗子”在她面前似乎也不那么“磕碜”了。施水柔笑嘻嘻的说道：“你别听我们家老六‘虎了吧唧’的‘徠大彪’。啥‘保镖’呀……那啥……以后我也不能老和你‘嗨’、‘嗨’的呀。要叫你‘周五耗子’也忒那个了，你跟我说说，我到底叫你啥好呀？……”
“周五耗子”丝毫不以为杵，似乎觉得走在施水柔身边是莫大的荣幸，是一件很神气的事儿。他边走边扬着头，满脸谄媚的对施水柔笑着说道：“在社会上，大家伙儿都叫我‘周五耗子’。呵呵……三姐要是嫌乎这名字‘恶心不啦’的，忒难听，那你叫我‘老五’就是抬举我了。……”
施水柔被“周五耗子”逗得掩嘴笑道：“既然你这么‘实在’，那我就不‘虚头巴脑’的了，就叫你‘老五’！呵呵……你不和你的老大‘赵大嘴’商量就答应了和‘王大赖子’打架，你的老大能高兴嘛？你快领我去见见他吧。……”
“周五耗子”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大哥贼好！要是我答应了别的事儿，他兴许不高兴。但我是答应了帮三姐打架，他都高兴死了，哪儿会埋怨我。……另外，我大哥贼拉讲究，见三姐这么大的事儿，又不是别的，得隆重一点儿，慢待了三姐，我大哥还不得扒我的皮呀。……”
施水柔被“周五耗子”逗得嘴都合不上了，她笑着连连点头说道：“呵呵……老五你可真逗。就依你！……你‘啥前儿’领我去见你们老大？……”
“周五耗子”思索了片刻，这才说道：“那就赶明儿晚上吧。……我大哥在江坝外有一处空房子，我跟我大哥说一声，准备点儿好酒好菜儿，把我们那哥儿几个都找来，和七个姐姐一块儿见见。……”
“哦……原来‘周五耗子’的老大早就想帮你们‘七仙女’溜须呀！后来呢……”我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心中想道：“施水柔虽然侠骨柔情，豪迈不让须眉，做了不少打抱不平，杀富济贫，急人所难的‘善事’，不能不说也是‘侠’的一种。但是，施水柔的所作所为还是未脱了女流氓的本色。……”
就像有意证明给我看，从此后，“周五耗子”感恩于施水柔对自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外表没有嫌弃，没有小看自己，果然对施水柔死心塌地的忠心耿耿。在几年后的一次械斗中，“周五耗子”为救施水柔的性命，不惜牺牲自己性命。当然了，这是后话。
“赵大嘴”的空房子，在哈尔滨造纸厂家属区。这里的人们住的都是红砖砌就的平房，每户还有一个四五十米大小的院子。可以想象，哈尔滨造纸厂既然能够拿出这么多钱给职工盖这么好的房子，在当时计划经济的哈尔滨，经济效益应该是名列前茅的。那时候，全国都一样，一个企业就是一个小“社会”。厂长或经理不仅要“抓革命促生产”，还要管职工的吃喝拉撒睡。只要条件尚可，各企业就像比赛般给职工盖房子。
“赵大嘴”很重视这次接待“七仙女”。他也不知从哪儿请来的鼓乐班子，等到“周五耗子”领着“七仙女”一进胡同口，一曲唢呐著名的《喜洋洋》立刻嘹亮的响了起来，引来左邻右舍人们的围观、猜测。唢呐(意大利语:suona)，是中国民族吹管乐器中的一种，也是中国各地广泛流传的民间乐器。由波斯传入，唢呐的音色明亮，音量大，管身木制，成圆椎形，上端装有带哨子的铜管，下端套着一个铜制的喇叭口(称作碗)，所以俗称“喇叭”。
“赵大嘴”身材粗壮，一米八零左右，圆滚滚的脑袋上，小眼睛常眯着，最醒目的是他一张大嘴中两颗门牙异常的大。见过他后，我的第一想法就是，他的绰号应该改为“赵大牙”，才名副其实。
酒宴摆在院子里，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张直径将近两米的圆桌面，用红砖架稳定了。“赵大嘴”的本事确实不小，特意请来了哈尔滨“三八饭店”的厨师上灶。什么“松鼠桂鱼”、“溜肉段”等等，还有周总理当年曾经吃过的炒绿豆芽、茄子炖土豆，菜肴极为丰盛。酒也不错，清一色的“玉泉方瓶”。
在唢呐《百鸟朝凤》的乐曲声中，宾主落座，互相介绍，稍事寒暄之后，主人“赵大嘴”端起酒杯，说起了祝酒词：“那个松花江水波连波，愿我们哥儿几个和‘七仙女’的友谊就像滔滔不绝的松花江水一样，源远流长……”
在七个男主人中，“赵大嘴”的年龄最大，已经二十四岁，“郑七埋汰”最小，才十五岁。排在中间的几位分别是老二“钱二啰嗦”，老三“孙三喀拉”，老四“李四白呼”，老五“周五耗子”和老六“吴六邋遢”。待施水柔谢过主人后，十四个少年男女立刻吆五喝六的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话题渐渐转入正题。“赵大嘴”端起酒杯，严肃地说道：“打今儿起，我们哥儿七个就是三姐的人了，就拜倒在三姐的石榴裙下，以后鞍前马后供三姐驱使。……如果谁他妈的胆敢装怂，对三姐有啥三心二意的，你们都瞅好了，犹如此杯……”
说罢，“赵大嘴”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引来众人一片叫好声。“赵大嘴”乘着酒兴，说道：“那‘王大赖子’算个鸡巴，竟然敢惹三姐，真是不知马王爷几只眼。……这事儿还用得着三姐家的四哥出头吗？……我‘赵大嘴’就把他们灭了。……”
“赵大嘴”说到这里，指了指自己的六个兄弟，接着说道：“你们几个也都去，谁不拼命我弄死他……”
施水柔心中一阵激动，也站起身，说道：“我施水柔长这么大，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就凭赵大哥这句‘敞亮’话，以后我要是不拿各位当亲哥哥、亲弟弟待，也有如此杯……”
施水柔说完，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也学着“赵大嘴”的样子，把酒杯摔了个粉碎。施水柔俏脸红红的，一对儿笑靥时隐时现，她又说道：“有赵大哥你们哥儿七个出面，这架铁定打赢了。打赢了之后，我施水柔钉是钉，铆是铆，绝不亏待了你们哥儿几个，在江北的狗岛给各位兄弟摆酒庆功！嘿嘿……我们姐儿七个不‘磕碜’吧？……”
众人不知施水柔是什么意思，均面面相觑。“李四白呼”凑趣儿道：“三姐呀，你们姐儿七个是远近闻名的‘七仙女’，‘七仙女’要是‘磕碜’了，那这个世界上还有美女吗？……”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施水柔又说道：“那好！……各位哥哥、弟弟要是不嫌我们姐儿七个‘磕了吧碜’的，等庆功‘那前儿’一个一个喝得‘五迷三道’的了，你们就可以和我们姐儿七个‘广够儿’疯，保证让你们哥儿七个疯的这辈子都没有过的开心！……”
施水柔这石破天惊的话一出口，酒桌上没有出现哄堂大笑，反而是一片寂静，众“仙女”面面相觑了一阵，纷纷羞涩的低下了头。只有“屎真香”仗着酒劲儿，嬉笑道：“呵呵……三姐说的真好玩儿！……那啥……”
“赵大嘴”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三姐，你这话可就显得‘外道’了。……我‘赵大嘴’虽然算不上个‘棍儿’，可也想学三姐家四哥的样儿，行侠仗义！……既然是行侠仗义，那就绝不能图希啥。要是啥也没干呢，就想这想那的，还不得被社会上的人讲究死呀。……”
施水柔板着脸，十分霸道地说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哥儿七个，我们姐儿七个，这是天意。我的六个姐妹都听我的，你们哥儿七个谁要是拉松，哼……我就拿猎枪把他那玩儿意崩掉……”
“赵大嘴”一拍桌子，说道：“好！……我‘赵大嘴’要是再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识抬举了！……”
两天后，“煤四”一个偏僻的煤堆后面空地上，两伙人像斗鸡般对峙着，气氛十分紧张。一方是“赵大嘴”等七人，都手持木棍，只有“赵大嘴”空着一双手，抱着膀子站着。他们身后站着“七仙女”，施水柔的手中仍然提着那把没有枪托的五连发猎枪。对面站着的是“王大赖子”和他带来的六个弟兄，也都手持木棍，他们身后站着王玉琴等八个“坏女孩儿”。
“‘赵大嘴’，咱们是不是得讲点儿规矩呀，是文比还是武比？……女生娇滴滴的就不用动手了吧。……”“王大赖子”望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后起之秀，不免有点忐忑不安的问道。
“赵大嘴”笑道：“‘王大赖子’，我说你咋那么‘墨迹’呢？……就你们七个站着撒尿的和我们七个老爷们儿对砸，谁被砸趴下的人多，受不了认怂了，咱们就拉他妈的倒。……”
施水柔笑道：“‘王大赖子’你放心！只要你们几个乖乖的讲规矩，我们姐儿七个就在这旮沓站着‘卖呆儿’。要是你们不讲规矩，嘿嘿……我认识你，猎枪可不认识……”
“王大赖子”阴森森的对“赵大嘴”说道：“好！……我们要不是手，我就领着我‘对象’和她几个姐们儿远走高飞。嘿嘿……你们要是一不小心让我们干灭了，我不敢奢望‘七仙女’做啥，你们七个‘小犊子’得认我做大哥。……”
施水柔知道“王大赖子”还是顾虑自己的四哥“四锛喽”，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赵大嘴”却有些着急了。他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哥儿七个要是输了那啥也不说了，愿赌服输，指定认你做大哥。……要是你们哥儿七个输了，你带着八个小妞跑了可不能算完，我三姐大前天开下的条件还没兑现呢。嘿嘿……你得让我们哥儿几个也把你‘对象’王玉琴在大街上扒得‘光不出溜’的，看她以后还长不长记性，敢不敢和我三姐做对儿了。……至于‘轮大米’吗，我们哥儿七个还真不感兴趣……”
“王大赖子”阴森森的盯了“赵大嘴”半晌，这才叹了口气，几近哀求的说道：“唉……我再退一步。这场架别打了，我认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放过我‘对象’行不。……”
“赵大嘴”不敢做主，回头看了看施水柔。施水柔其实心里也没底，万一要是输了，“七仙女”的脸可丢不起。她笑了笑说道：“这么善罢也不违了我们‘七仙女’行侠仗义的宗旨。但是‘王大赖子’你得管教管教你‘对象’，叫她不能再在道外称‘棍儿’了。……否则，嘿嘿……你可别怪我施水柔丑话没说到前头……”
“王大赖子”不敢再有异议，领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没有动手就了解了这件事儿，“赵大嘴”哥儿七个和“七仙女”一片欢腾。……
“‘赵大嘴’和我们没动手就把‘王大癞子’吓跑了，精彩不？呵呵……”“鸡从良”又仰起头甜甜的笑道。
“精彩……”我只能连连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