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无意中切入这部影片的。记得当时埋头不知正做着什么,冷不防被一句台词吓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认真又坚定:“我要永远牵着你的手,不让你走。”抬眼才看到,影片里,小思年正倔强地一字一句地想让对面的妈妈明白他小心灵里暗藏的隐忧。
但老实说,随着阅片量的增加,我对这样带着极强的掠夺观众眼泪的情节设置已经免疫,又加上足以令人出戏的国语配音,整部影片看下来总有几分尴尬。年轻一辈的演员在使劲憋泪,试图将荧幕外的人们带向深沉而温暖的家庭情怀里,倘若不是鲍起静巧夺天工的演技,教人数度分辨不清是演绎还是真实——那一举一动,一个眼神都充满了一个老年母亲的无辜和孤独,也许这部影片的温情成分将大打折扣。
《我的妈呀》讲述的是因姨妈过世,时隔20多年回到故土的姜思年,在丧礼上见到了感情疏离的亲生母亲李好。短暂的相处,得知母亲患病已时日无多,于是放下过往心结,协助母亲完成年轻时许下的愿望清单,笑泪相间,温情暖心。
诚如影片最后的旁白:“小时候牵妈妈的手,觉得妈妈的手很大。现在牵女儿的手,觉得是一份很大的责任。我跟妈妈的故事结束了,是一个遗憾,希望这个遗憾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我的妈呀》让多数人落泪的是藕断丝连的母子温情,但比温情更刺眼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种不可逆的遗憾。而比遗憾更锥心的,是中国式亲情里总是存在的所谓善意的谎言。
童年时的思年和妈妈的关系大概现在的许多人看后仍会心生羡慕。平淡温馨,彼此表达爱与愿望都坦诚直白。他们的日子虽然清粥白菜,却处处值得回忆。就连寺庙里,为固执着要将许愿的香囊放得最高的妈妈把风,多年后回想起来都津津有味。
而成年后的思年与妈妈的关系却陷入僵局。他们之间不再有无障碍沟通,也不再创造温馨。当年的妈妈因为患病像个孩子总是生事,当年的儿子则因为经了历练不再幼稚粘人。他们见面更多意味着麻烦,躁气,争吵。
双线叙事的优势也许就在于,在镜头穿插之间,温情与疏离,关怀与冷漠形成强烈的反应,寺庙里无意中发现的那些许愿香囊,各个装着儿子平安有成的祈祷,福利院里妈妈的手再次熟悉地牵着儿子的手,尽管他们因为多年不见已经疏离,熟悉的动作却轻而易举地撩拨下观众的眼泪。
透过鲍起静大师级的表演,人们逐渐看到母子之间表面疏离,心里却未曾真正将对方抛弃的事实,为离散之后难能的团聚,为团聚之后难得的释怀,为释怀之后的相亲相爱诚挚举杯。
比温情和遗憾更打动我的,是影片的开头,小思年正为刚到吉隆坡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寞时,妈妈轻松地安慰他,这里其实有很多的玩伴。小思年怀疑地看着李好。李好轻松地反问:“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偏偏,从思年的童年乃至成年,亲人的谎言基本贯穿了他的生活。
事实上,到了吉隆坡以后,思年并没有拥有妈妈口中的那许多玩伴。
赶着去上班的李好为了尽快甩开纠缠的儿子,则以“外公有一颗牙齿是粉红色的”转移思年的注意力。为了替丈夫还债需要到外地工作的李好又将他寄住在阿姨家,约定好见面的日期也迟迟不能兑现。
而住在阿姨家的思年仍然在遭受着谎言的侵袭。对他百般照顾的阿姨告诉他,“把这当你的家,把阿姨当作是你妈妈”,然而表姐结婚拍全家福时,却被尴尬地推到一边。
长大后的思年懂得以牙还牙,所以,在两鬓斑白的妈妈祈求不要把她送去福利院时,他哄着:“我怎么会那么做呢?”,第二天就将她带到了福利院。
我在想,如果一开始母子亲戚之间的温情不建立在谎言上该多好。孩子的理解力也许不够成熟,但有资格知晓关于他的全部真相。而大人们,总是将自己的儿女们视作永远待哺的巨婴呵护,结果总是适得其反。因为童年时期对母爱亲情的缺失,让他们不再能熟练地付出爱,就像当年直白表达爱的小思年,长大后却连一句安抚母亲的话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