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时,从西环码头坐上有轨电车,讲粤语的老阿姨笑容可掬。我听了两遍才大致明白她是建议我到二层,可以更好地体会香港街头的各般风情,于是欣然接受,一边上楼一边回应她一个八颗牙齿的微笑。
搭乘的这条公交线从香港交通网络的西南角往港大、上环、到中环,一路直指香港金融政治中心:
建立在半山之上的中环地势倾斜且街道偏窄,基本是单车道,但各个路口的行人密集,红绿灯颇多,每一次交替前后都发出叮叮叮的提示音,不知疲惫;
下班后的职业经理人在餐厅落座,点单时露出西装下考究的衬衫袖口,贝壳扣颜色温和,缝合处针脚细密,估摸着每1英寸少不了18针;
都市白领行色匆匆,脖颈线条和西装裤摆动的幅度都好像经过严格的控制;淑女们戴着窄檐的小礼帽,指甲也泛出健康好看的光泽。
偏窄的街道上高楼密集排列,使得整片区域得以屏蔽太阳的直射,从图片来看定是一片喜人的阴凉,但小臂上依然传来阵阵灼热。
我拿出湿纸巾擦拭缓解,却发现又走回了20分钟前已经走过的一条街道,被行人裹挟着穿过红绿灯,空间由狭促到宽松。四下环望寻找正确的路线,忽然觉得被林立如迷宫的高楼包围,仿佛权游里守护北境的长城。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真正进入了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段。
香港——这是一个拥挤而嘈杂的城市——730万人挤在110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各种文化在这里交织,旧与新、中与西兼容并包。
从1669年起延续至今的北京同仁堂金字招牌打眼,书店里的书仍有相当一部分采用竖排印刷,翻阅时需从左往右。
与此同时,表面灰土剥落的水泥旧楼对面可能就是一座玻璃大理石组构的繁华商业大厦,高端欧洲时尚品牌店和米其林星级餐厅下面是售卖中国传统物品的店铺。
作为一个移民城市,香港的文化繁盛,也是银行业和金融业的国际中心,但对于外派到香港的人来说钱越来越不好赚。外派人员享有的优惠越来越少。相关报告显示,来自澳大利亚、英国、美国、日本、新加坡的外国居民数量已经减少。
在从九龙塘到福田口岸的东铁线上,我邻座的外国人告诉我,他从澳大利亚来香港已经七年,七年间一直在深圳香港之间往返。他在深圳有个交往很久的女朋友,马上要结婚了。
当时已是晚上近10点,说到这里在他疲惫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温暖而安慰的笑容。我向他表示祝贺并感谢他愿意花时间和我交谈,然后各自跟随人潮往不同的方向出关,只在手机里留下了一张表情舒展却仍能看到眉间川字纹印记的照片。
11点10分我回复完朋友询问是否安全到家的消息,在地铁站出口花10块钱买到了3斤巨峰葡萄,回到80平的租屋里浏览在港当日拍摄的照片。一张是香港底层代表性的公屋,另一张是在天星轮渡上拍摄的维多利亚港口的繁华夜景。
公屋原先称“徙置区”,源于1953年圣诞节石硖尾的一场大火,港英政府为了安置贫民而大量兴建。
赴港前多次往返港陆的长辈曾向我介绍,早年移民香港的很多大陆人就住在公屋“鸽子笼”一般的房间里。每间面积只有十多平米,打开门之后要侧身完全进入房间才能将门合上,房间摆下一张床和床头柜,另在墙壁折角放一台电视,走动空间也就来回转个身那么大。
尽管我未曾亲眼见过,而当今的公屋当与数年前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从资料及相关影像来看,其狭促程度也不出其右。
而港口的璀璨夜景,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楼宇大厦连成一片,将美丽的海湾环绕其中,镜头拉远之后,每一面窗口的灯光缩到像素大小,从二维的照片上看就像无数闪闪发光的鳞片。
但不论是香港这条几十年前早早就越过龙门的锦鲤,还是这个时代刚刚崛起的大陆,都需要且正在找寻新的未来。
作为个人,虽然没有能力去改变一个城邦,但至少我有能力和自由去选择如何塑造自己的灵魂。在时代浪潮下扩展人生的边界,去经历去生活,不在意为欢几何,保持思考就好。
2017.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