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柳佳有种错觉，好像自从认识了冯莹莹，自己就被衰神上了身。

冯莹莹和她同专业不同寝室，上到大三，两人之间都没什么交集，大三后半学期，柳佳寝室一个女孩因病休学一年，冯莹莹就被调到她们寝室。

柳佳没想到冯莹莹是这样热情友善的女孩子，而且两人之间的兴趣、爱好相差无几，就连喜欢的爱豆，关注的公众号都一模一样……

还有什么好说的，缘分啊！所谓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两个女生迅速开启了闺蜜模式，大三还没结束，两人已经无话不说。

冯莹莹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虽然控制得很好，但脱发很严重，常年佩戴假发，这点让她有很强的自卑感，好在她家距离学校不远，经过申请，并上交了一份安全承诺书后，系里破例同意她可以走读，不住校。

所以冯莹莹虽然有寝室，但仅限于极端恶劣天气才会在寝室过夜，大多数时候，她只中午回寝室休息一两个小时。

众所周知，大学寝室中午几乎是不午睡的，一人抱着一个笔记本如痴如醉，柳佳则和冯莹莹躺在一个床铺，拉上帘子小声聊天，时不时爆出欢快的细碎笑声。

柳佳是个吃货，曾对冯莹莹说羡慕她可以每晚回家吃晚饭，校食堂和外卖的饭吃得她都快吐了，真想自己动手做点好吃的啊！

没过多久，冯莹莹从商城淘了个小电饭煲送她，学生专用，名牌，功率刚够寝室用电的上限，柳佳喜得无可不可，晚上偷偷煲过几次猪脚汤，甚至全寝室集体采购原材料，锁上房门涮火锅，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不亦乐乎。

电饭煲用了不到两周，被校自律会的半夜突击，收走了，不但收走，而且以违章使用大功率电器，对电饭煲主柳佳记过处分一次。

由于是自律会查到的，并不是舍管大妈，此事没有任何回寰余地，柳佳只能自认倒霉。

02

到了大四，柳佳再次被记过一次。

是在期末考某门特别难考的课程，监考老师是全系出了名的铁面判官，柳佳正咬着笔头凝神思索，眼神和斜对面的冯莹莹无意中对在了一起。

下一瞬，令她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冯莹莹把手中团好的一个小纸团“啪”扔在她的课桌上。

正巧铁面判官回过头来，两人被抓了个正着！

无论柳佳怎么解释、赌咒、发誓，都没用，铁面判官打开纸条，上面按数字序号写着ABCD，显而易见是交换考试答案。

最后，柳佳和冯莹莹两人因为考试作弊，再次被学校记大过处分。

冯莹莹还罢了，因为是第一次被记过，除了通报批评，剥夺奖学金申请之外，并没有其他实质性的影响。

柳佳就不同了，半年内两次校级处分，按照相关规定，只能拿到毕业证，无法拿到学位证，得知这个惊天悲剧的时候柳佳崩溃了，涕泗交加地找到铁面判官，痛诉自己没有作弊，判官也心有不忍，但因此事已弄得人尽皆知，且教室内有监控作证，再加上小纸条铁证如山，想要翻案，难如登天。

于是毕业的时候，尽管柳佳是公认的好学生，拿过一等奖学金和各种竞赛大奖，但仍然成为全系唯一一名没有拿到学位证的倒霉蛋。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可以说是关乎到一生前程的摧毁般的打击。

事发后，柳佳曾激烈指责过冯莹莹，说她多事，干嘛没事给她扔小纸条，冯莹莹几度哭得快要晕厥过去，说自己看到她的眼神，以为是接收到求助信号，于是冒着被抓到的风险给她投掷答案，她哭着说自己也没想到会那么倒霉，刚好被转过头来的老师抓个正着，她哭着说如果可以，她宁愿一力承担作弊后果，只希望系里能还柳佳一个清白……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学校的规定，考试传递纸条作弊，不论谁递谁收，双方均记过一次，他们学校的处分并不是过于严苛，记过两次才会撤销学位证，有的变态学校作弊一次也不发学位证，所以冯莹莹暂时没什么影响，而柳佳，拿不到学位证，对一个985的名校高材生来说，这个打击，绝对算是接近毁灭性的。

尽管冯莹莹的姿态低到尘埃里，一再痛哭流涕祈求柳佳的原谅，柳佳还是毅然决然地疏远了她。

在校期间的两次处分都跟冯莹莹有关，虽说第一次确实跟她自制力薄弱，违反校规有关，可是第二次，她是真真的无辜者，这样也会被没收学位证，她真的是银牙咬碎，怒恨交加。

03

毕业后，柳佳没能进入男友所在的那家全球五百强企业。

原本那家的HR对她印象相当不错，实习期间曾不止一次对她公开赞许，可是因为柳佳没有拿到学位证，按照公司规定，她只能被拒之门外。

柳佳最后只进了一家三流民营企业，月薪不到全球五百强的二分之一。

男友万冬耀不止一次安慰她，大学毕业证和学位证不过就是一块敲门砖，参加工作后主要还是看能力，比如谁谁谁、谁谁谁都是大学上到一半，中途退学，照样成就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柳佳只想说声靠，那样的天才全世界才有几个？普通大学生少了那块敲门砖，人家根本连面试的机会都不肯给你，如何在职场上乘风破浪？

而令她忿忿不平的是，冯莹莹找工作根本没受任何影响，很顺利拿到她所瞩意的那家公司的offer，顺理成章地和万冬耀成了同事。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原本也就只是一个失意的女大学生眼看着和同学的距离越拉越远的稍显可悲的故事，可是令柳佳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工作一年后，原本已经和自己谈婚论嫁，买了婚房，见过家长，甚至订好婚期的男友竟然公然劈腿。

而且劈腿对象，正是楚楚可怜，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冯莹莹。

柳佳气得一口黑血几乎要狂喷出来，她是个烈性子，抓住万冬耀，质问缘由。

万冬耀倒也坦白，说是有一次公司聚餐，他喝多了，因为和冯莹莹住得很近，后者主动请缨送他回家，没想到到家后他竟然错把冯莹莹当做她，稀里糊涂把人家推倒在床，行了苟且之事。

柳佳生性保守，尽管和万冬耀恋爱多年，亲亲抱抱举高高都有了，但每次到了关键步骤，她就如同贞洁烈女，誓死捍卫清白，要将处子之身保留到洞房花烛夜。

万冬耀虽也恼她，但还算君子，并没有强求，所以两人直到订婚，依然没有越雷池一步。

万冬耀的意思，是已经做了对不起冯莹莹的事，必须得对人家负责，所以不好意思，谈了三年的柳佳只能沦为前任，两人共同出首付买的房子只能归其中一个人所有，得了房就必须折合现金给另外一人。

柳佳家境不好，这些首付款几乎是父母半生的积蓄，她虽然工作了，但薪水仅能混个温饱，没办法，只能接受万冬耀的赔款，然后房产证上除去自己名字。

04

冯莹莹和万冬耀在新房成婚的那天，柳佳憋屈得厉害，一个人坐在郊区的浐河边上，从日上三竿直坐到夕阳西下。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主管领导不明就里，以为她患了红眼病，半是爱惜她半是怕传染，准了她一天假去看眼睛。

柳佳就骑着自己跑业务用的小摩托，直接来到郊区的浐河边，这里风景秀美，人烟稀少，清风徐徐拨弄得河水波光粼粼，最适合小情侣谈情说爱。

柳佳以前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和万冬耀一起来这里卿卿我我，河畔每一处都仿佛镌刻着两人相爱的记忆，可是现在，斯人无觅处，良人已另择。

柳佳静静地坐在岸边的芦苇荡旁，回忆着她和万冬耀的一点一滴。

两人最初相识是在大学，因为一次辩论比赛，大三的她和大四的他棋逢对手，惺惺相惜，最后她以微弱比分败给他获得亚军，而比赛结束之后，万冬耀就对她表白了。

想到这里，柳佳突然神经一凛，如果没有记错，在万冬耀对她表白后不久，冯莹莹就强势闯进了她的生活，怎么会那么巧合，她们的一切兴趣爱好都会那么相似，同窗共读两年多，她们都不曾有过任何交集，她刚和万冬耀确定了恋爱关系，冯莹莹就成了她的至交闺蜜，这世间，难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后来，冯莹莹买了电饭煲送给她，然后校自律会半夜直奔她们寝室，连同饭煲里没吃完的火锅底料抓个正着。

再后来，偏偏是铁面判官监考的那次考试，冯莹莹给她丢纸条，落得人赃并获，再次被记大过。

要知道，铁面判官威名震天下，全校几乎没哪个傻子敢在他眼皮底下有什么小动作，冯莹莹又不傻，干嘛要以身试险，给她扔答案？她柳佳又不是学不动，她门门成绩都比冯莹莹要高好不好？

越想越是如同置身冰窖，这个冯莹莹，敢情一举一动都是精心筹谋，一环套一环只等她这个傻缺上钩，可笑她还一直视她为最亲密的挚友，一度对她无话不说。

柳佳把头埋在膝盖处，双手抱着小腿，泪水不争气地涌出双眼。

05

突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对男女激烈的争吵声。

还没等她从芦苇荡旁的大石上起身，只听噗通一声，仿佛有人不慎坠入河中。

透过芦苇荡的层层缝隙，她隐约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定定地站在河边，在他脚下是湿滑且陡峭的河堤，河里，一个女人不停地扑腾挣扎着，“阿浪，我不会游泳！你推我下来这是谋杀！救命，救命啊……”

柳佳有心上前，一来她不会游泳，二来那名壮汉显而易见是要置女人于死地，她贸然出现，只怕救不了人，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抖着手摸出手机，想要悄悄报警，却发现静坐了一整天，手机早就没电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几分钟，河水终于完全吞噬了女人，水面恢复平静，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只有河旁竖立的“水深危险，请勿游泳”的橘色牌子，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醒目的光芒。

柳佳躲在芦苇荡的后面，汗湿全身，她佝着身子，双手抱膝，瑟瑟发抖，只盼着男人赶快离去。

可是一阵冷风吹过，柳佳只觉得胸腔憋闷得厉害，她坐在这里吹了一天风，刚才就觉得有点流清涕，眼下又出了满身汗，冷风袭来，憋不住地想咳嗽。

她把双手紧紧地掩在唇边，告诉自己忍、忍、忍、忍、忍……

那个男人燃起一支烟，长长吸了一口，终于转身，提脚离去。

而就在此时，柳佳的咳嗽阈值已经憋到极限，她终于没有忍住，用手掩口，轻轻嗽了一声。

那男人的听觉意外的灵敏，很快察觉异动，拿着香烟的手凝固在半空，“谁，谁在那里？”

黑暗中，柳佳的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全身抖得仿佛筛糠，她一动不动地躲在藏身处，只盼着男人误以为听错，赶紧离开。

然而并没有。

男人悠悠地抽完烟，烟头掷在地上，用脚碾灭。

下一瞬，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柳佳的藏身处飞扑而来。

两人相距并不算远，柳佳看到他迅如飞豹的身影，吓得魂飞魄散，那一瞬间，身体的直觉反应远远快过大脑的指挥，她迅速扶起自己的小摩托，将钥匙插进匙孔，点火，没点着，再点，着了，快速拉离合，挂档，拧油门，在大汉已经堪堪近身的那一瞬间，摩托飞弹起来，如同离弦的箭，逃脱了男人的掌握。

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的手划过自己衣袖的触感，差之毫厘，她将成为那个男人的阶下囚！

男人锲而不舍地在后面追着，手机手电筒的强光照得柳佳毛骨悚然，她不要命地把马力开到最大，风驰电掣般顺着河畔小路上了斜坡，然后汇入车水马龙的大道，扭头一看，男人已经跑到斜坡下面，如果她没猜错，男人的汽车应该停在大道上，她只得继续加码，不要命地朝前开。

七拐八拐，不知开了多久，摩托几乎没油了，她终于确信，自己真的甩脱了那个男人。

夜幕已深，前面不远处就是交警执勤处，身穿反光背心的交警给了柳佳莫名的安全感，她全身瘫软地下了摩托，坐在马路牙子上继续抖。

执勤的交警跑了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柳佳抖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劫后余生般交叉双臂，抱着肩膀，却在反复的思量之后，拒绝了交警的帮助。

06

柳佳打电话，跟公司辞了职。

私企就这个好处，无论入职还是辞职，手续都不繁冗，上司只象征性挽留了下，柳佳表示自己想要全职考研，上司便立即同意了。

毕竟柳佳的情况他们都是清楚的，没拿到学位的大学生，如果本身没什么背景，考研的确是比较理想的选择之一。

随后，柳佳将摩托停在了万冬耀和冯莹莹的新房楼下。

毕竟，这辆摩托当初是万冬耀买给她的，上牌照时，也是万冬耀用自己的名字上的。

柳佳把摩托停好锁牢，想了想，又买了一条链锁将摩托和楼下的女贞树锁在一起。

万冬耀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辆小摩托，打电话向她询问的时候，柳佳赌气道，“不是说要财物两清吗？你买的，还你了！”

万冬耀竟然没有任何推辞，“你要真不想要了，那就放楼下吧。”

骑了不到一年的摩托车，就算八成新吧，旧货市场也能卖不少钱，但柳佳没给他钥匙，就算要卖，也得先开锁，万冬耀新婚燕尔，还顾不上这些。

柳佳在天猫旗舰店买了一套奢侈品牌的女装，花了近一万，外加一顶真人梨花头假发，也是某知名品牌的，花了五千多。

柳佳和万冬耀好的时候，网购都是寄到万冬耀公司，这次柳佳买东西忘了改地址，没想到那顶假发和套装，都寄到了万冬耀那里。

当万冬耀打来电话的时候，柳佳气愤不已，经你手摸过的东西，我不要了，地址我会更改，拜托以后不要再给我电话！

于是万冬耀默默地挂了她的电话。

一周后，电视上爆出新闻，浐河流域发现女性浮尸，尸身高度肿胀，身份不明，经尸检确定为溺水身亡，但不确定为自杀还是他杀，警方希望有过路群众、知情者能积极提供相关线索云云。

新闻爆出的第二天，冯莹莹在自家新房内，被冒充快递员的歹徒入室砍成重伤，据称，凶手貌似不为劫财劫物，似乎专为取她性命而来。

手中举着的凶器刀刀命中要害，若不是万冬耀回家回得早，跟歹徒展开殊死搏斗，估计冯莹莹在劫难逃。

事发后，夫妻二人都被送往医院急救，冯莹莹摘掉脾脏，截了累计一米长的破裂肠管，左脸颊被缝合了三十余针，彻底破了相。

万冬耀切了整个右侧肺脏，终身无法再从事剧烈活动。

而歹徒在搏斗中被万冬耀刺中心脏，命丧当场。

警方经多方调查取证，也没有弄清歹徒入室杀人的缘由何在，最后夫妻被认定为正当防卫，不承担刑事责任。

当然，柳佳也绝对不会告诉她的前男友和前闺蜜，她买的那套奢侈品牌套装，和她去浐河那天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不过她穿的是高仿，而寄到万冬耀公司，却是正品。

同理还有那顶梨花头假发，和她现在的发型一模一样。

而据她所知，冯莹莹为了博得万冬耀的好感，长年模仿她的发型和着装，再加上两人年龄、身高和体重都差不多，如果冯莹莹戴着和她一样的假发，穿着和她一样的服装，再加上停在楼下的摩托车——凶手晃着手机电筒在后面追逐她的时候，她一千一万个确定，他绝对牢记住了那个车牌号码，而根据车牌号码找到车主，对一个亡命之徒来说，并不算难事。

假如万冬耀没有那么渣，送给她的摩托就坚持送到底，或者收到她“误寄”的服装和假发坚持还给她，而不是顺水推舟送给自己的新婚娇妻，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柳佳的报复，可能有点狠，但是有句老话不是说得好，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无论渣男，还是心机女，因果报应终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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