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叫刘小野,是住在我家隔壁刘奶奶在村西头的歪脖树下捡到的,但是父亲说,刘奶奶是本家,要像孝敬自家奶奶一样敬重刘奶奶。所以,小野就是我妹妹。
当年刘奶奶见到小野的时候王婆看见了,她是个爱说闲话的人,所以,没两天村里人都知道刘奶奶捡到了个姑娘,没有把儿是个累赘,没有用。但刘奶奶不觉得,给她起名“小野”,我喜欢这个名字,小野似乎更喜欢我叫她“幺妹儿”。
一开始,小野并不与我亲近,直到……有天我下学回家,东顺带着一帮孩子在欺负小野,我看不过,跑过去跟东顺打了一架,虽然人数上不占优势但我有股子狠劲,他们不讨好就骂小野是个野孩子,有娘生没人养,我护着身后的小野喊道:“胡说,小野是我妹妹。”从那以后,小野会跟在我身后叫我哥,跟我去河沟摸鱼,去地里抓草蜢,我有事给她扑蝴蝶,她也给我编过花环。
印象里,我一直觉得她是个娃娃,没有什么心事,可是有天夜里,我们一起躺在棚上看星星,她忽然跟我说:“有天,我一定会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我嘴上说着好心里却很震惊,感觉她长大了。那晚她还问我,是不是因为她是个野孩子,所以要被叫小野,我这才明白她为啥喜欢我叫她“幺妹”,我说不是,因为刘奶奶想让小野成为像野草一样的孩子,不必太耀眼,但坚强,生命力强,不是有句诗么,“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就很喜欢小野这个名字。小野似乎对我的解释很满意,给了我一个很可爱的微笑。
我在上县高中的时候,小野在我隔壁的初中,所以我们一起回家,有时家里开荤我也去找她吃饭,刘奶奶毕竟老了,她们生活的还是很拮据,小野跟我说她想跟我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说好。小野说她想去北京,那是首都,一定很美,她还说她想读最好的大学,她还要把奶奶也接到北京。我说好,我陪你。然后,我开始努力学习,不再旷课去河边摸鱼送给邻村的翠翠。很幸运我去了北京,我想,我得照顾小野,她是我妹妹,我要在北京等她。我当时并不知道,我等不到她。
我是不是忘记说了,小野是个漂亮的姑娘。曾经看过一句话,“美好的东西都是转瞬即逝的。”我后来才知道这话是对的。我去北京后经常跟她通信,她就要高考那年,我们通信得更频繁些,不过篇幅很短,我还很贴心的在寄信的时候夹一张邮票。我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是在高考前的那个五一,五一假期我没有回去,找了份工,赚了点钱,给小野买了一条小碎花裙子,还特意请了班上的女同学当参谋,搭上了一碗海鲜面。我想,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可以和小野一起回来,她可以穿着我送她的裙子,我们一起逛校园,一起去公园划船,一起挑战豆汁、吃烤鸭。我想她没再给我寄信可能是我没回去生气了,也可能是就要高考压力大,我也就没再寄信。
我回去时没能看见小野,她走了,我都不知道,家里人只是平淡的跟我说了一句“小野死了,多好的孩子,可惜了。”我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也没敢当着家人的面大哭一场,我去了刘奶奶家,我觉得她一定还很伤心。刘奶奶看起来有些憔悴,我不会安慰人,只得帮刘奶奶做了顿午饭,陪她吃完。吃饭的时候刘奶奶说,小野可能是压力大去草甸散心时踩到沼泽了,没能爬出来,还安慰我不要太伤心,叫我去偏房收拾小野的东西。我看到了小野没能寄给我的信,一封,一如既往的自信,说很快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要当我的小学妹。另一封,一句对不起,可能没有办法像小草一样坚强了,还有她给我编的手链。
我问许多多人,但始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出现和离开都是个迷,都很突然没有迹象,如果不是那条手链那些信,有时我都怀疑她是否真的出现过。但我很幸福,我有个妹妹,她喜欢我叫她“幺妹儿”,我喜欢她,喜欢叫她“小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