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导演一声喊停,摄影棚中的灯光亮了起来,她也松了一口气。刚才拍的那场戏已经是她的极限,幸亏导演已经比较满意,要是继续或者让她再来一遍,她真的要受不了了。
擦掉脸上还残留的刚才千辛万苦挤出来的眼泪,她走出摄影棚去透透气。
唐怡,她这个当红悲情女作家,同时也是电影界的新秀,却在她的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遭遇了瓶颈。她是因为出演了一部由她的畅销小说而改编的同名电影而名动一时,但是现在这两个方面,她都已经不能得心应手地把握了。
首先是她发现自己在拍悲情戏的场面时哭不出来,然后,最令她感到恐惧的是,她再也写不出像以前那些催人泪下的悲情故事了,失去了灵感,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
站在摄影棚外,她突然不想再进去了,索性到四周走走,反正今天也不可能再拍一场了。
这里是郊区,远远望过去还能看到城市中心通明的灯火,唐怡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了拍戏和写作,她整天忙碌,几乎没有空闲时间,现在,真是感到身心俱疲。
夜风拂过她的头发,不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她已经,转过身看去,发现一个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小路上。这么晚了,又是在这种荒凉的地方,又谁会经过呢,更何况看身形应该还是一个女子。
带着好奇,她走近了一些,看着那个陌生人的面孔从夜色中显现。还真的是个女人,而且也很漂亮。那个陌生人看见了她,也吓了一跳,不过等看清了她的面孔,倒是镇定了下来。
“你好……我想问问这附近有没有超市或者商店什么的,我要买点东西……”想了半天,唐怡才想出来这么一个还不算蹩脚的搭讪理由。
陌生女子有点吃惊,愣了一会才说道:“你是跟着拍戏的吧,我知道这里有个什么导演在拍戏,你要买东西,那跟着我走吧,那边有个小超市,我也要去买东西。”
唐怡点点头,也没怎么多想,就跟着她走了,不过,她确实是需要买一些东西了。两人默不作声地走着,前面的那陌生女子回头看了看明显装有沉重心事的她,问道:“你是演员吗,还是个工作人员?”
唐怡愣了愣,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只不过是个跑龙套的,不是什么重要人员,有时候也帮着干点杂务。”
前面领路的女子“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倒是她突然有了和这个陌生人交谈的冲动,反正是个陌生人,而且是个认不出自己这个名人的陌生人,跟她说说自己现在遇到的困难,只要不挑明身份,没准还能得到一点什么帮助。
正当她这么想着,正想追上前面的人再次搭话的时候,那个陌生女子突然转过身来说:“快到了。”她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却听到带着惊讶的一句话,“咦,你哭了?”
唐怡急忙摸摸脸,感觉到手心里的确是湿湿的一片,急忙有点尴尬地掩饰道:“没有没有,可能是刚才风有点冷,吹的了。”
那女子却没有像刚才那样只是“哦”了一声又转过身去带路,而是直直地望着她,那眼神突然冷得让她想发抖。“你哭了,不过这不是你现在的眼泪,刚才你就应该把它流干了。”
唐怡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自己刚才在拍哭戏而且哭不出来呢?她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子,心中渐渐升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来……
没有人知道唐怡和那个神秘的女子在那个晚上都说了些什么,因为等到她意识到了不妥想要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一夜之后,唐怡的精神大振,接下来的几场戏中,她发挥的极好,有几个场景甚至都是一遍而过,把一个幽怨的女人演绎到了极处,导演大加赞赏。得意之余,她也不由得想起来昨夜那个名叫恒颜的神秘女子说过的话。那个神秘女子最终还是透露了她的名字,尽管不是那么情愿,因为她临走时给唐怡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反而对你没有好处,就这样吧。”
但是随着事业的快速发展,唐怡在一场场片约和签名售书中逐渐忘记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甚至忘记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这天逛街回家后,她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写待续未完的小说。按照习惯,先将前面写完的部分看了一遍,这篇小说已经在一家杂志上开始连载了,每天都有编辑和读者来向她询问后续的部分。
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怎么能这么写呢,真是太可笑了,要不是前面一部分已经连载,她根本不相信这就是自己写出来的文字。改改改,一定要改掉,这种东西拿出去,那还不毁了自己悲情作家的招牌。
这一改,就改到了半夜,写完今天的部分之后,唐怡就发给了负责她的稿件的编辑,然后再也没有多看一眼,就关上电脑睡觉了。明天,她还有一场戏要去拍呢。
一连三天都在忙着拍戏,第三天晚上,她突然接到那个编辑的电话,大意是说小说虽然风格与前半部分有些不符,但是更加地触动人心,希望她能快点继续写出最后的结局。她敷衍地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是哥哥打来电话,一定说是母亲生病了,让她要回家来看看。
听说母亲病了,虽然是以事业为重,但她还是急匆匆地赶回了家。一进家门,迎接她的是父亲神色凝重的脸,还没等她换掉鞋子,就看见哥哥从卧室里走出来,叹息着说道:“你快进去看看妈吧,妈一天到晚最惦记的就是你了。”
唐怡急忙跑进母亲的卧室,看见母亲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她扑过去,抚摸着母亲苍白消瘦的脸颊,不由得哭了起来。这几年里,她总是忙于拍戏和写作,很少回家看看,有一次母亲甚至是带着恳求的语调给她打电话,可是她正在一个签名售书会上,没好气地拒绝了,而且很干脆地关上了手机。
哥哥走了进来,安抚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妈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她不肯去医院,你跟她说说话吧,她能听到你的。”
唐怡擦了一把眼泪,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然而伴随着这无声的泪水流下的,却是她喉咙里发出的一声模糊的笑。
“怎么了?”哥哥吓了一跳,转过她的身子看着妹妹的脸。
然而唐怡却继续笑了起来,甩开哥哥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到卧室门口,靠着卧室门哆哆嗦嗦地站着,却笑得更厉害了。
这诡异的笑声把父亲也引了过来,看见兄妹俩的对峙,走进唐怡,刚想说句安慰的话,却看见女儿的脸一阵扭曲,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唐怡!”哥哥很是生气,“你不要胡闹了,妈就快不行了,你笑什么笑!”
“哈哈哈哈!”她的笑声渐渐小了,却变冷了起来,“有什么事啊,什么事啊!”说完,又不可抑制地冷笑起来。
“你!”哥哥气坏了,一把拽着她,把她往门外面推,“我没你这个不孝顺的妹妹,给我出去!”
被哥哥推搡着,唐怡脸上的笑意仍然没有减弱,直到大门“哐”地一声关上,她才颓然靠着楼道的墙壁慢慢坐倒。自己刚才是怎么了,母亲就要去世了,自己心里怎么没有一点悲伤呢?
“眼泪流光了?”身旁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让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恒颜站在那里,冷眼看着这个抬起头来想认出自己的女人,当红女作家,电影界新秀,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借给你的,该还了……”
这一句话过后,唐怡感觉一双冰冷的手慢慢抚上自己的面颊,最后停在眼睛周围。她根本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表示一下反抗,就觉得眼眶四周一阵疼痛,仿佛有千百根针扎进了眼眶。然后,在痛感消失之前,感觉眼皮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之中被吸了出来。
天亮之后,父亲在门口发现快要冻僵的女儿,满脸的泪痕。感觉到父亲的体温,唐怡一下子大哭起来,但是,再也没有眼泪从她已经干枯的眼眶中流出,她也只是从喉咙中发出一些模糊的呜呜声。
她唯一剩下的表情就是哭泣,但是,她不会再有眼泪。所有的哭泣,都将用笑来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