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见到外婆了,外公去世的两年间外婆明显地衰老了,人也瘦削了很多。外婆仍是个闲不住的人,来妈妈家小住,妈妈让她在家好好地歇着,可她好歹要找事情做,哪怕拣拣豆子,对外婆来说,她也觉得是一种安慰。 外婆也是个很开朗而健谈的老人。每每见她,她总会告诉我她的一些见闻,小村里的老邻居间发生的琐琐碎碎的事情:跃贵家的宝宝病好了;谁家的丫头考上大学了;还有谁家的孩子谈对象了……她说,前天在家,邻家一对老夫妇恶语相伤,吵得很厉害。外婆说,她去劝时,又气又好笑。两个六十多岁的人,吵起架来,就像两个孩子,互相揭短,中伤。末了,我记得外婆说了这么一句:我跟你外公一辈子,我们从来没有红过脸,他从来没有骂过我一句粗话。我知道,此时,外婆又念起外公了。
我第一次听说了外公与外婆婆是六岁时做的娃娃亲。外婆婆六岁时,她的父亲就为她定下了娃娃亲。外婆的娘家在水乡,外公的家离海不远,所以我们家乡有乡里,海里之说。外婆说起她结婚时候,还是一脸的幸福。那时结婚回门时,只能步行三十多里回家,途中还要过渡船。回门那天,外公戴着礼帽,穿着袍子。外婆穿着小袄,臂弯里挽着一只花布包袱。当时,那船家说:“这两个伢高高双双的!”(意思是都高高挑挑的)那年外婆二十岁,外公二十三岁。外婆笑着说:“那个时候我们的样子,现在人看见了,还以为是逃荒的呢!”可那个时候,在外婆的心里应该是永远抹不去的甜蜜,是一生一世的美好回忆!
外婆还告诉我,前些日子,因为她娘家的一老嫂子去世了,她回娘家了。在庙上遇到了分别了五十六年的当年的小姐妹了。在庙里上香的时候,她们擦肩而过,却全然不知。旁人一叫她们的名字,两人都惊愕地回头,两姐妹双手手紧紧相握,眼泪都急出来了。五十六年,太多的变迁。两人相互打量着,都说变了、变了,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五十六年前的大姑娘都变成老太婆了。外婆说那时的珍,白净净地脸,一条大辫子盘在头后,漂亮着呢。那时她和珍及珍当兵的男友在一起拍了张照片,她的父亲知道了,把她骂得要死,说人家两口子拍照片,不应该有其他人,这事要是被海里人家(外公家)知道了,人家要不要你的!倔强的外婆说,不要就不要。现在看来,拍几张照片能算得了什么呢?
外公、外婆这一辈子只有一张合影。那张照片是零六年,外公在世的最后一个生日时拍的。外公喜欢戴鸭舌帽,阿姨特意为他买了一顶新的帽子。那天,外公的精神很好,我和两个阿姨陪他们去了镇上的照相馆。外公笑了,在镜头前露出洁白的假牙,内心很难过的外婆笑颜有些僵硬。外公有五个儿女,他们的合影冲了六张,我也分得了一张。后来也忘记从舅舅家取回来。但那天的情形,我永远记得,就像我会永远记住我的外公、外婆的容貌一样。外公去了,但我知道,在外婆的心里,有一种惦念叫一辈子。
娱乐圈里和小镇上传来的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离婚的消息,还是让人心生感慨,令人叹息。爱情是什么,婚姻是什么,婚姻怎么了,我常常这样问。携手二十多年的夫妇可以反目,冲破重重阻力结合在一起的爱人也可以背叛。孩子可以不用,廉耻也可以不讲。对于别人的婚姻,我不想作过多的评价。也许真的是时代变了,人们的思想也与时俱进了,情感也脆弱得像张薄纸,可以朝三暮四,可以不讲责任。我不知道人这一辈子会不会真的有来生,如果有,我想,外婆应该还会牵起外公的手。其实来生太远,就好好地珍惜今生吧。也许琐琐屑屑地婚姻,她才踏实,真实、才安稳。走到一起了,就好好过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