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住平房。爸妈工作之余养了几只鸡。一天,一只母鸡失踪了,我妈以为被谁偷了去。半个月后,那只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仔回到了家。这么多年,我妈常念叨起这事儿来。
母鸡是为保护自己的孩子,我却是夺走它的孩子的人。每天我从小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的鸡窝,把鸡蛋拿到厨房。
那一天,我兴冲冲地跑回家,却发现鸡窝里的蛋不见了。急忙进屋问姥姥,姥姥说她收了鸡蛋,我便开始大哭。姥姥又把蛋放了回去,我重新去捡了鸡蛋,这才心满意足。
十岁那年,姥姥要走。我妈说,二舅要把姥姥接到很远的地方。看到姥姥收拾东西,我突然很难过——那大概是我第一次难过,时至今日还能回想到那种感觉。我去找我妈:“姥姥不走行不行?”我妈让我自己挽留,我却没有去说。这便是我对姥姥的第一段记忆了。
还好这些年姥姥去了又来,我的每一个人生阶段,现在想想都有姥姥的身影。姥姥好写文章,多年来写了三本回忆录。
24岁时,我家住进带院的一楼。也把姥姥接了回来。姥姥已是88岁高龄,但身体还算硬朗,生活也能自理。她爱看电脑,从电脑上看新闻,一坐就是很久,有不懂的便来问我。姥姥给我3000块钱,让我买一台笔记本电脑,她说我搞文字工作的,有个笔记本电脑,写作方便。
那时是我人生里痛苦的阶段,报社的工作并不顺利。我被残酷的现实淹没,已无暇顾及姥姥。
我妈身体也开始不好了。有一天,小舅要把姥姥接走。我知道了,便回家吃饭。问姥姥,去那边能适应吗?不行就在这儿吧!姥姥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久前,姥姥从呼市回来,95岁高龄,姥姥真的老了。行动异常缓慢,说一句话要隔很久,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她看到我穿警服,特别高兴,慢慢地说:大东也是警察了,真好!我想让姥姥高兴,又不知说什么,就大笑着说:这回姥姥以后有事儿就找我!姥姥笑了。
看到我的对象,姥姥慢慢地嘱咐:早点结婚。她是南方人,要把户口迁过来。
后来姥姥摔倒了,彻底起不来身。我下班回家,我妈说姥姥半天不说话了,让我赶紧去看看姥姥。我回到家,见到躺在床上的姥姥,她躺在床上,嘴无声地动着。我走上前说:姥姥!姥姥听见我声,说了句:大东!然后便不再言语。
姥姥住院了,医生做了病危谈话。二舅、小舅都先后赶来照顾。我去探望姥姥,我走到姥姥的一只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姥姥输了液,精神状态好了些,像往常一样跟我打招呼。她叮嘱我两件事,结婚、节约。
我说:“姥姥,咱们过去一起在那个平房看三国演义,那时候多好!”姥姥笑了,过了一会儿,又凝视我半天,突然说:“不容易啊!”然后哭了。我也跟着哭了。
第二天早上四点,我接到我妈电话,说姥姥现在很危险,让我抓紧过去。我去时,姥姥已与世长辞,一张大黄色的布盖在姥姥身上,上面写着什么“子孙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