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接触太宰治的作品,对“私小说”的概念很是模糊,经过一番了解后大致认识到就是通过第一人称叙述故事的手法,以此描写自己的生活遭遇。太宰治不算私小说的鼻祖,亦非开拓者,算是集大成者,也是被知道最多的私小说家,其他私小说家田山花袋、葛西善藏、宇野浩二等也是百度后知道,可能关注日本文学的人会比较了解。对于他的一生遭遇,很多都知道,反复寻求自杀,而该书是他成功自我解脱前最后一部作品,因此其意义跟前期作品是无法比拟的。在弄清楚这点后,阅读该书会比较深入的体会到大庭叶藏与他本人何其相似。
生まれて、すみません。
生而为人,对不起。
——太宰治
全书由序、第一、二、三札以及后记组成,其中的序与后记,作者以跳出故事主人公身份而作为旁观者讲述的手法让该故事真实而生动,然而这便是太宰治私小说的高超技艺手法之处。不清楚这点,很多读者一方面会对故事的真实性更加笃定,信任,而不会过多猜疑,同时对主人公叶藏的遭遇更加同情;另一方面,若知道这点,读者在感叹作者写作手法精湛的同时肯定会反复比对叶藏与作者本人际遇的相似之处,该故事比作作者的自我传记毫无违和之感。
叶藏的一生(小说描述里他的一生也就27年便算结束)可以用两个词概括,“信任”与“恐惧”。正因为从小缺乏父母亲人对其的信任,幼小的心灵对人世间一切充满恐惧,其中对人的恐惧尤甚。接着人生的一幕幕悲剧接踵而至。由于对人们的恐惧而缺乏与人沟通交流的本能,与人们唯一还能维系的方式便是“用滑稽的言行去讨好他人”,每天说着违心的谎言,从小成为人世间的“最佳喜剧演员”,取悦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父母、哥哥、佣人、同学、老师、寄宿家的姐姐以及在他给他人生带来悲剧的几位女人。
提到叶藏身边的女人,不得不说每一个的出现都将他一步步推向人生悲剧的深渊。
青年时期的他长相俊美,浑身透出一股异于常人又超越年龄的忧郁气质,然而这竟是很多女性最喜欢的。自打屈木正雄带他踏入娼妓床榻那刻,他便找到不用刻意隐藏的最佳场所以及最佳对象,与娼妓的交往让他第一次认识到她们才是最单纯可悲的“非人非女的疯子”,她们带给他的善意是“毫不虚伪”、“自然流露”、“不带任何勉强”的,甚至有那么一刻,她们就是拯救他的圣母玛利亚。然而这不过都是他逃避人类恐惧的方式,也只有与娼妓的想处才会让他感受到自己是以一个人的身份存活于世,而非行尸走肉。自此人生堕落之路慢慢延伸开来,他也走的越来越远。
恒子,一个无比寂寞的女子,与他同时跳海自杀的女子,然而命运的作弄,她死了,而他活着,以缓期执行“协同他人自杀”的罪犯身份苟且安生。
静子,记者身份,有个小女儿,被他强烈的忧郁气质深深吸引,让他成功过上小白脸的生活,同时也成就了他漫画家的道路。恋上饮酒的他终日浑浑噩噩,最后幡然醒悟,不愿静子母女因为他而生活不幸,同时自己也不愿过着“蟾蜍”的日子,弃母女而去。
「してその翌日(あくるひ)も同じ事を缲返して、昨日(きのう)に异(かわ)らぬ惯例(しきたり)に従えばよい。即ち荒っぽい大きな歓楽(よろこび)を避(よ)けてさえいれば、自然また大きな悲哀(かなしみ)もやって来(こ)ないのだ。」
日日重复同样的事,
依循著与昨日无异的惯例.
若能避开猛烈荒乱的欢乐,
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悲痛来访.
面对著阻碍前途的绊脚石,
蟾蜍会绕路而行.
—— Guy Charles Cros【蟾蜍】
祝子,十七八岁,小烟铺女儿,彻底将大庭叶藏推向堕落深渊的处女。看似无心的几句玩笑话,却将二人推向婚姻的“围城”。祝子的单纯以及对他人的轻易信懒,使得二人婚姻并不美满,甚至后来致使叶藏再次沉迷烟酒,最后为了戒酒而又患上吗啡的瘾,直至最后悲痛万分的结束与祝子的婚姻。然而婚姻的结束也彻底使他告别了做人的尊严,为人的权利,被关进精神病院,而后被大哥接回故乡终日被六十多岁的老妪折磨,终老一生。
我终于丧失了做人的资格。
反复看着这句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楚。叶藏的一生,或者说太宰治的一生,追求的都是人世最简单的东西,然人世的纷繁复杂,使得自己对人类产生恐惧,不被他人信任也不信任他人,终日恍恍惚惚,如行尸走肉,自然会想到以死亡来摆脱人世的这种苦难。
史铁生曾说过:“写作者,未必能塑造出真实的他人,写作者只可能塑造真实的自己。”太宰治在投水自杀那刻,是在结束自己为人的资格,更是在为叶藏为人资格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