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言中,洗脑就是洗头发的意思。
第一个在寝室爆出这句方言的人,引起了思维敏捷又发散的室友们的哄笑。洗脑在规范用语的意思中,是一种思想灌输行为,是强大的心灵控制术。寝室炸出一个会洗脑的人,那还得了。所以,我写的洗脑,就是洗头发而已。
说到洗脑,有一句亲切的乡音,从遥远的时间彼端呼啸而来,带着回忆的气息。“乖孙女,洗脑嘞!”小时候听到奶奶这般唤,我总是学奶奶吊着嗓子,拖着长音,回一句:“噢,晓得嘞!”然后继续该玩什么玩什么。这千里传音的技能又酷炫又实用,酷炫在能听到被大山挡回来的重重回音;实用指,不久后我就被奶奶牵走了。
那时我是极其抗拒洗头的,更准确一点,是抗拒奶奶帮我洗头。奶奶的手是那种农民标配的厚指甲、糙手掌和大力道。每次我的头都被挠得火辣辣地疼,加上水又烫,总给我一种头皮就要离头而去的错觉。我忍不住痛呼,示意奶奶轻点。奶奶的说法很强势:“不使力抓,头上的皮子(头屑)哪洗得干净?”想想现在网上说的正确的洗头方式,要用指腹按摩,水温要求由热至冷,各种讲究。儿时体验的洗头,真称得是简单粗暴。
至今还记得那些阳光稠似花生油的午后,我捂着烧痛的头,涨着烧红的脸,看着奶奶扛上锄头,消失在干裂的田埂上。如今想来,却得感谢那火烧火燎般痛觉,从已然消逝和淡去的旧时光里,留给我一段珍贵的,带着体温的记忆。
记事起,妈妈给我洗头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印象最深的是在一年暑假,在起程的火车上,我沾染了邻座小女孩的头虱。那时我一头长发,抓起虱子来很麻烦,可一说到剪短,妈妈比我更心疼。每天中饭后妈妈放弃午休时间,给我洗头抓虱子。洗头用的水是滚烫的,真是硬着头皮下。妈妈的力度适中,现在想来,她的手未免没有烫到。
洗完头,我趴在妈妈膝上,感觉到头发被一小缕一小缕地翻起,挑开。闭上眼,头发掀开处的头皮能清楚地感受到微风游走,以及随之而来的丝丝清凉,轻柔得就像妈妈的手法。我莫名想起母猴给小猴梳毛的场景,这天赐的温柔时光里浮动着的,原来是母爱的光芒。
如今常会忘记给妈妈回信息,给奶奶打电话,一如不看旧照片,就回忆不起儿时的脸。偶尔,会想起像过去洗头这样的小事,会在心里痴痴地想:好希望能被洗脑,永远不要模糊那些纯粹温柔的时光,永远不要淡却那些纯粹温柔的感情。
(文/左香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