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在昏昏沉沉中,雨硕被抬着出了屋子。之后他被扔进一个黑暗的屋里,至少他认为就是这样的屋子。
他笑了,对于一个可以在黑暗中沉睡7年的人,怎么会恐惧黑暗呢。黑暗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至亲。
因为有在黑暗中生活的经验,所以雨硕可以感觉到屋子很大。他有些疲惫,就没有多走。反正那里都一样,没有方向,没有光亮,只要坐着或者无目的地走着就可以了。
夏娃幽幽道:“我喜欢这样的地方,全世界就我们两个,想咋样就咋样。其实每个人都应该到这个地方来走走,以一个世纪为限制,在这里没有发疯,而是越来越沉静的人,就让黑暗给他发毕业证。这样人就不会害怕黑暗和孤单了。你觉得这个教育方法好吗?我突然发现,我怎么这么天才呢。”
雨硕揉揉大腿,好像有小虫子钻了进去,也可能是血液的蠕动,还可能是错觉。他一边揉腿,一边开口回答:“不害怕黑暗和孤单与害怕黑暗和孤单,哪个好?可以对比吗?傻妞!”
夏娃呵呵笑道:“你刚才叫了,叫我傻妞,好久都没有这么叫了,爱死你了。”
雨硕摇摇头道:“傻妞,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咱俩真应该换换身份。”
夏娃点点头说:“对啊,这样的教育无意义。我是谁是不可说的,黑暗和孤单也是不可说的,我怎么就忘了。”
雨硕没有说话,显然稍微有些倦了,准备好好睡一觉,可惜地太硬了,也没个盖的,他只能自己抱着自己了。
这时候夏娃倒是很有精神,又开口道:“那前几天那个大胡子和维特根斯坦不是白打架了吗?”
雨硕睁了下眼睛道:“怎么说?”
夏娃淡淡道:“世界是不能就它自己做出陈述的,它只能显示出来。按照这个观点,物质世界的运动是无条件的,永恒的,绝对的,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原因是世界本身,因是果,果也是因。”
雨硕蹭地一下坐起来,吃惊地看着夏娃道:“我怎么没想到啊?”
夏娃故作深沉地继续道:“也就是说,世界要就它为什么运动,作出陈述,必须用别的命题来说,可是这个命题不存在,和我是谁一个道理。那么我们竟然会得到这样的结论,马克思是绝对的,彻底的,唯物主义思想竟然需要维特根斯坦的理论,来解释因果,这样才能得到一个自洽的系统和理论。”
“可是维特根斯坦认为逻辑中没有特别的数,哪怕我们希望的一切都发生了,那也是偶然。没有因果关系,因果关系是偶然。这似乎很可笑,维特根斯坦关于世界界限的理论支撑了马克思思想,却在逻辑事实中否定了因果关系,这是个自相矛盾的事实。”夏娃分析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凝重,好像空气也要随着声音被冻结。
雨硕开口道:“对啊,没有人类之前,没有因果这个词啊。是不是人类将这样的现象,错误地总结为因果规律了?因果规律根本就是迷信。我杀人了,可能被抓,也可能不被抓。你能说因为我杀人了,所以被抓了,这就是因果关系吗?另一个说,我因为杀人了,所以没有被抓,“这也是因果关系吗?”
夏娃笑道:“你举的例子不对,不要和法律沾边。法律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之前都是没有的,用这个来揭示这个本质,等于零。你今天是不是血流多了,脑子不灵光了。”
雨硕无奈地点点头承认:“大概是吧。”可是心里还是有不甘心。
夏娃又开口道:“不过因果关系,可以转化为偶然和必然的问题。显然维特根斯坦和休谟认为所有一切都是偶然的,包括明天太阳是否从东方升起,那么我认为维特根斯坦错了。毕竟他比大胡子年轻,想得不周到。如果一切都是偶然,那就割裂了世界是联系的这个哲学命题,也就是说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存在明显的不彻底和自相矛盾。而马克思的辩证统一,可以自洽。多数的偶然,蕴藏着必然。没有脱离偶然性的纯粹必然性,这一点马克思是无懈可击的。他可以用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来为自己陈述。”
雨硕点点头道:“也就是说逻辑是个混蛋,就像维特根斯坦自己说的,逻辑不能反过来遵从逻辑规律。逻辑适合于线性世界,而世界是非线性的。维特根斯坦在这点上错了,马克思比他老道,或者说狡猾。他没有用数学逻辑解说世界,而是用文字。显然文字的力量要大于逻辑。因为文字本身的构造离不开逻辑,和逻辑指谓。但这不妨碍我们说,他们两个都是天才。这个时代,能如他们那样沉下来,想这些事情的人,本身已经就少了。准确地说,应该比熊猫少一只。”
雨硕激动地站起来道:“来抱抱,你这个傻妞,终于不傻了,聪明死了。”
夏娃笑呵呵地说:“我还是做我的傻妞吧,你不是经常说傻人才幸福吗?”
雨硕点点头,竟然有点激动。这样的黑暗,正好给了他们这样的气氛,而这样的气氛,注定要比伟大的秘密更加神秘。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才激动的劲儿,很快消退了,雨硕知道这是必然的。
他就静静地在黑暗中坐着,这样坐着总是能有新的联想。他又想到了宇宙,回头看看夏娃,她已经熟睡了。他只能挠挠头,蜷着身子,自己一个人想。
宇宙中有那么多恒星,星系,可是我们在夜里看到的星空还是黑色。雨硕清楚地知道,白天是骗人的,宇宙真正的颜色也是黑色占统治。人们之所以喜欢白天,是因为大家生活在地球上,一直被一个叫太阳的家伙欺骗着。
所以习惯黑暗应该是宇宙赋予我们的神秘,就像这个黑暗的屋子,雨硕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再走7年,70年,700万年也还是在屋子里。所以宇宙,无论是哲学上,还是物理上,都是无限的。今天是这样,昨天是这样,未来还是这样。
所以雨硕在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鄙视霍金了。他说宇宙爆发于一个奇点,还可能会终结于黑洞。
如果宇宙的定义是时间和所有空间,那么没有宇宙之外是个既定的假象,奇点和黑洞终结论完全就是个笑话。
不能把握整体的数据,只能代表局部,这是常识。所以以宇宙膨胀来逆向思考,从一开始就不彻底。当然这是客观的,这不是霍金的错,至少他是个宇宙画家,没有谁再比他画得逼真。
想到这里,雨硕的眼睛湿润了。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迟早也是宇宙的一点热而已。从这点出发,他又觉得霍金是个可爱的家伙,实在太可爱了。
夏娃迷迷糊糊地醒来道:“现在也是啊,形式不同而已。”雨硕点点头,向四周看看,伸出手掌,慢慢地移动。
这是触摸宇宙,触摸未来属于自己的坟墓。庞大的无法知晓,黑暗到无法看清。有点冷,不解风情,这也许是雨硕眼睛湿润,略有悲伤的原因。
正当雨硕在沉思时候,突然空旷里传来微弱的叩击声,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被耳朵捕捉到了。雨硕一惊,心道:“怎么会有人?前面是一堵墙吗?自己不是这里的主人吗?”
在他惊恐的时候,又传来两声叩击声,比之前的声音还要大一点。夏娃低声道:“不会是鬼吧。”
夏娃这么说,雨硕笑道:“哈哈,这年头鬼可是稀罕物,要真是鬼,我还要跟他好好聊聊的。”
在这样的空旷中,听到这样的声音会有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激动。会是谁呢?会是谁呢?
雨硕慢慢起身,向前走去,直到“嘭”的一声,雨硕抱着鼻子,蹲了下来,自己狠狠地撞到了墙上。雨硕想大骂一句:“混蛋!”可又没有,硬生生地忍住了。
摘自独立学者长篇小说《伟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