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夜，寒风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片，无情地刮在脸上，冻得人生疼。昏黄的路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洒下黯淡的光，在地上拉出老李头佝偻的身影，如同一个硕大的问号。

他就像一棵被风雪压弯了腰的老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那双枯树皮一样的手指，笨拙地拨弄着烤炉里的炭火，暗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深深的沟壑，如同被岁月刻画出的地图，记录着他七十多年来的艰辛与不易。

老李头的烤地瓜炉子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在刺骨的寒风中像一团微弱的希望，努力散发着最后的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烤地瓜的香甜，和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构成了一幅凄凉而又温暖的画面。

老伴走得早，唯一的儿子去年也出了车祸，如今半死不活地瘫在家里。

老李头一个人守着这个烤地瓜的小摊，既是为了生计，也是为了能早日赚够钱给儿子动手术。

或许，做了手术后，儿子就可以站起来了。

每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老李头的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和落寞，仿佛这热闹的城市与他毫无关联，他只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喂，这地瓜怎么卖？”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走到炉子前，指着最大最红薯的那块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多和老李头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她涂着鲜艳的口红，画着精致的妆容，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毛绒围巾，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与衣衫单薄的老李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老李头费力地直起身子，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希望的光芒，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三块五一斤，姑娘，我这地瓜可甜了，都是自家种的，保准好吃。”为了能让顾客相信自己，老李头特意强调了地瓜是自己家种的，言语间充满了真诚和期待，希望能多卖出几块钱，晚上就能多吃一个馒头了。

女孩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挑剔地看了看烤炉里的地瓜，又拿鼻子嗅了嗅，然后嫌弃地撇了撇嘴：“这么贵？别人买才两块，你这都烤焦了，还三块五？糊弄谁呢？”

老李头慌忙解释：“姑娘，我这火候刚刚好，焦一点更甜，不信你尝尝？”说着，他用粗糙的手指掰下一块递过去，希望能用真诚打动这位顾客。

女孩看也不看，一把拍开老李头的手，“啪”地一声，地瓜掉进满是炭灰的地上，溅起一阵尘土，如同老李头此刻的心情。“谁要吃你脏兮兮的手掰的？恶心死了！不买了！”女孩恶狠狠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了，留下老李头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被雕刻的石像。

女孩刻薄的话语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了老李头的心。他愣愣地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落寞和无奈。他弯下腰，捡起沾满灰尘的地瓜，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土，仿佛那是他受伤的心，也仿佛在抚慰自己受伤的尊严。

这时，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部最新款的手机，对着老李头的烤炉拍了几张照片。他一边拍一边啧啧称赞：“大爷，你这烤地瓜挺有感觉啊，很有故事感，现在网上就流行这种原生态的东西。”

老李头不懂什么是“感觉”，什么是“故事感”，更不知道什么是“网络”。

男人继续说：“大爷是这样的，我待会想开个直播，你配合我一下烤地瓜好吗？完事后，你所有的烤地瓜我都买了，怎样？”为了打消老李头的顾虑，男人特意强调了自己会买下所有的烤地瓜，语气真诚，让人挑不出毛病。

老李头不敢置信地问到：“年轻人，你莫要拿我一个老头开玩笑。”

男人笑容灿烂：“老人家，你看我像是坏人吗？”他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他的直播间，粉丝数量高达百万。“我可是拥有百万粉丝的大主播，说话算话！”

这个年轻人确实看起来不像坏人。

老李头不懂什么是粉丝量呀，他只是想赶紧把烤地瓜都卖完了，那样他今天就可以买点肉回去给儿子加餐了，也可以早日存够钱给儿子手术。

男人继续道：“一个小时你能考多少，我就买多少。我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唐某人绝对说话算数。”

老李头应允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大爷，来，笑一笑，跟大家打个招呼！”男人说着，打开了手机的直播软件，将镜头对准了老李头，手机屏幕上，顿时出现了老李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老李头有些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只是机械地咧开嘴，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笑容，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但是手上烤地瓜的动作不曾停下来，反而更加麻利了。

如果烤得快，说不定一个小时就可以将箩筐的番薯都烤完了。

一想到这，老李头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仿佛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家人们，看到没有，这就是咱们城市最淳朴的劳动人民，他们辛辛苦苦地摆摊，风里来雨里去，只为赚一点辛苦钱，大家如果路过，一定要多多支持！”男人对着镜头声情并茂地说道，仿佛他真的是在帮助老李头，而不是在利用他，赚取流量和金钱。

他说：“家人们，为了让他早点回家，我已经买完他所有的地瓜了。反正等着也无聊，我就想开直播跟家人们聊聊天。”

直播间里顿时涌入了一大批观众，弹幕纷纷刷了起来，像潮水一般涌来：“大爷加油！”、“看着好心酸，一定要帮帮他”、“主播好好人呀！”

“感谢榜一大哥送的嘉年华！”

“感谢洋娃娃送的城堡！”

……

各种虚拟礼物的特效，在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男人激动的声音，和着网友们刷礼物的声音，构成了直播间里喧嚣热闹的场景。

老李头一边烤地瓜，一边听着男人激动道谢的声音。

他不知道什么是城堡，什么是嘉年华，只知道这个男人是他的大客户。他更加卖力地烤着地瓜，希望能早点烤完，不让这位好心的“大客户”等久了。

男人满意地看着不断上涨的粉丝数量和礼物打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今晚又要赚个盆满钵满了，而这一切，都是拜这位淳朴的老人家所赐。

直播结束后，男人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走到老李头面前，故作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爷，谢谢你呀！今天多亏了你，我才能收到这么多礼物。”

说完他抬脚就想走，老李头连忙叫住男人：“那这些地瓜……”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他担心这个男人会反悔。

男人转过身，看着垒成一堆堆的烤地瓜，故作惊讶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这茬了。可是我现在要赶着去参加一个活动，这可怎么办呀？”他一边说，一边假装苦恼地挠了挠头，仿佛真的遇到了什么难题。

老李头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难道这个男人要反悔？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和无助，仿佛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看着老李头不敢置信的眼神，男人“良心发现”似的，说道：“这样吧，我出30块钱，你把这些地瓜都给我吧。就当是我今天租你场地的费用了，怎么样？”

老李头难以置信，这些地瓜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按照三块五一斤算，怎么着也值个一百七八，这年轻人居然想30块钱全部拿走？

老李头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人看着老李头气愤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心中暗自得意。他从口袋里掏出3张10块钱，故意在老李头面前晃了晃，用一种施舍的语气说道：“大爷，30块钱不少了，够你买好几天的馒头了。您看，天也不早了，您也该早点回家休息了。”

老李头看着那3张刺眼的10块钱，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这个男人很可能会一毛钱也不给就走掉。

30块钱或许对于别人来说，不过是一顿快餐的钱，可是对于他跟儿子来说，那将是他跟儿子一个星期的巨额。

周围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老李头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感觉浑身冰冷，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抬头看了看男人身后那辆黑色的轿车，眼眶发酸。

最终，他还是无力地伸出手，接过了那30块钱，就像一个乞丐接受施舍一样。他的手颤抖着，仿佛那不是3张10块钱，而是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男人得意地笑了笑，然后吹着口哨，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路边那辆黑色的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老李头坐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借着昏黄的路灯，看着手中那张30块钱，老泪纵横。他不知道是自己老糊涂了，还是这个世界变了。

他只想好好的活着，却为何还要被人如此羞辱。

寒风中，老李头那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和无助，就像一棵被暴风雨摧残的枯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渐渐散去的烤地瓜香味似乎也在嘲笑他，嘲笑他的善良和软弱，嘲笑他在这冰冷的城市里无处安放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