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的后裔》姜暮烟 – 那个女人的爱情(第七章 续)-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是馈赠还是惩戒?

《太阳的后裔》韩剧原创剧评 (10)

姜暮烟 – 那个女人的爱情(第七章 续)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是馈赠还是惩戒?

by Kilualavender


我一直觉得无论是失败的经历还是休闲的娱乐,只要你能从中收获点滴,就不枉费付出的精力和投入的时间。所以我的前言,随想,序言和注解都不是胡乱写的。希望能带给你们从我眼中观察到的启示和思考,以及现实的严峻和复杂。


写在前面的话

如果对外科手术的剧情感兴趣,我推荐《医龙》这部经典的医疗日剧。它不是《Doctor-X外科医生大门未知子》一人挑大梁的单枪匹马,也不是《白色巨塔》明星众聚堂的政治权斗。这部剧更侧重着墨于团队合作分工和手术过程拍摄。看后会对艰涩的外科知识和手术理念有一个初步的认识。你会了解原来麻醉师在术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堪称外科主刀最强助攻,虽然经常是不被重视的存在。你会知道原来外科手术也需要极强的创新思维。高明的麻醉师利用数秒的观察就可以神奇地精算出你的身高,体重,甚至脂肪百分比,原来细察一个人的体型面容和声音可以推论出太多讯息。高超的外科医生一般都是玩钻石魔方的高手Skewb Diamond,即八面体结构的魔法方块,类似终极斜方Skewb Ultimate。目前世界三阶魔方大赛最快的美国选手用时为4.904秒;而单次盲拧比赛的最高记录是中国18岁的高中生林恺俊,用时21.05秒,他用最初的8秒记住了六面体三阶魔方Original Rubik’s Cube/Standard 3x3x3 Cube的色块搭配,然后蒙眼操作),因为需要极强的空间思维和抽象预测。外科手术绝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有值得信赖的同伴很是幸福!是的,相对于朋友这个词,我更欣赏同伴。这部剧一共有四季,要从第一季看。男主坂口宪二从原来的票房毒药变成了连续几年日本女性最想拥抱的男性之榜首。经过这个剧,他真的成长很多,不再是懵懂嘻哈的二愣子了。OST很振奋,适合夜跑,运动,跳舞时听。由泽野弘之Hiroyuki Sawano操刀,曾为《进击的巨人》和《罪恶王冠》编曲,擅长气势磅礴的交响乐,让人在沮丧的时候会热血激昂,无法克制的热泪盈眶。和他合作过的歌手和乐团都极富才华,擅长数种语言和乐器。如果让他来为《太阳的后裔》制作背景音乐,相信气势应该会更加恢宏,也许会有绝顶的煽情。


作者随想

我认为投身政治是必定需要相当的思想觉悟巨大的人格魅力坚实的后盾支持以及清晰的宏大目标。口才极好能轻易地吸引人群能简单地感染民众;但好的政治家还必须拥有把口头承诺变为现实的实践能力投身政治不是个人的私事不仅政治家自身必须具备很高的思想觉悟和充足准备其身边的人诸如参谋后援亲人朋友赞助商等任何和核心人物有牵扯关联的个人集团都必须具备极高的觉悟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甚至自己说话的语气态度等,任何一个疏忽都有可能成为被攻击利用的丑闻素材参选中,拥有什么样的对手是至关重要的越是拥有强烈正义感个人魅力,和理想用心的对手越是能够让整个选举更加民主和透明越是能够拓展候选人的局限,和激发候选人的斗志虽然一个人是无法预测和选择竞争对手的但是一个拥有强大个人魅力坚定立场,和远大志向的候选人,一定能够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潜移默化地改变其他候选人的想法和策略必要并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让对手转变为自己的同僚加入自己的阵营增强战斗力而一个拥有王者质地的人终究是会脱颖而出的

一个国家的外交和内政是同等重要的。两者的最终目的都在于维护国家利益,保卫国土安全,和保障国民权利。我认为作为一个政治家,作为一个政府官员,作为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管理人员,无论级别高低,如果能具备以下这三大基本特质,即便这个国家在短期内无法获得质的飞跃,但最终一定是会朝着更好的方向进步的。1.对国民的信任。相信这个国家的人民有足够的智慧能分清是非黑白(所以中高级教育要尽快尽广地普及),相信这个国家的人民有足够的勤劳来改变国家命运,相信这个国家的人民有足够的坚毅来面对天灾人祸。面对外国的强权和各种阻扰压力,相信自己的国民是作为一个政治家最有力的后盾和坚定的信念。而这样的信任需要向人民真诚地传达,因为这样的信任是一种无比强大的持久的双向的动力。因为信任,所以政治家会积极并真诚地倾听国民的心声,切实探查到民众真实的需求,从而理解国民痛苦和快乐的根本来源。2.无私奉献的精神。单纯地为了国民无私地,鞠躬尽瘁地付出,即便国民不体恤初始的用心,即便国民会背叛这样的无私。这样的努力虽然不会是立竿见影的。但几十年后,有志的国民一定会体会到那些用心的耕耘,也会开始理解并感激那些辛劳和不易。3.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坚持。人在一成不变的环境中久滞是注定了会懈怠的动物,会不可避免的腐败,会为了自我的私利而铤而走险。所以需要建立一个流动的制度,一个或多个和集团政府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第三方来防止和阻止腐败。在按照规章制度做事的同时,不能停止独立的思考,尖锐的自省,和深刻的互动。要鼓励积极的思考,合理的质疑,和建设性的批判。要鼓励政治家去勇敢地面对打压和阻碍,面对内心的贪婪和人性的丑恶。而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从自我和周围的人开始积极地改变,让自己变得有真正意义上的开明,勇敢,用心,和无私。


你会如何衡量一个人生命的价值?你衡量的标准和依据是什么?

每一个人的生命是否是平等的?一个无辜善良的好人,和一个罪有应得的坏人,两者的生命价值是否是等同的?一个国家重点保护的机密科学家,和一批劳苦耕作的普通民众,前者的生命价值在你眼里,等同于后者吗?在紧急救助的现场,拥有黑金卡(American Express Centurion Card)的某位VVVVVVIP和数以千万需要救助的灾难伤患,你认为哪个会被优先并特别治疗?在移植器官名单的先后排序上,你认为排序的依据是什么?是根据时间的先后?还是财富的多少?地位的高低?阶级的重要?或是器官的匹配?。。。

你认为有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吗?

在生不如死的情况下,在超越生命存在的至高利益和境界下,你依然会站在生这一边吗?

你认为国家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什么?你认为国家管理者最优先的职责是什么?你认为最相对合理,优秀,与时俱进的国家管理方式是什么?你认为国民最基本和首要的义务和权利是什么?

如果你拥有决定国家事宜的权利,你执政的基本理念是什么?当部分国民的利益和国家整体利益相抵触的时候,你做出判断和决定的基本原则,以及依据理由是什么?

如果你是A国的外交官。如果一项外交协议能够让A国增加很多的工作机遇,会给A国带来巨大的能源和丰裕的物质,却会给距离A国非常遥远的B国带来环境上的巨大污染和深远的几乎是不可抹杀的消极民生影响。如果你拒绝了这个协议,有可能会导致A国的数家大型企业倒台,使国内经济严重受挫,也会造成民众的不满抵触,和社会不安定等一系列连锁反应,你会怎么做?你会为了本国的利益而置他国的利益于不顾吗?你会先让本国获利,然后给予B国金钱和人道上的援助?或者你会断然地以自己国家和人民在经济和民生上的牺牲,来减少可能造成的全球污染严重化,或换取B国今后的各项合作和援助?你做出选择的依据是什么?短期确定的利益,或是长期未知的战略关系。。。?或许就像萧伯纳所说,无论我们选择走哪一条路,我们终究还是会后悔。如果机遇成本为零,是否这就是一个no brainer?


正文

来到现场后即刻投入救援工作的他和我都没有停息。偶尔,我们的眼神会不由自主地交汇在一起。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这是我唯一的祈福。

处理完了一个病人,我立刻赶到了尹明珠和崔护士身旁给了她们需要的IV病人突然在我们的面前休克,我比尹明珠更快地对病人实施了心前区拳击复律,又称心脉复苏,这是一种在非常时期使用的非常规急救措施,只有在心脏骤停的第一时间才会采取和使用的最后手段。有其时效性,必须在心脏骤停后数秒内进行。操作要求是在离患者胸前区垂直高度20-25厘米的地方直接重锤胸骨中下段1/3的交界处,利落有力地敲击数次,通常2次为最规范。一般是在没有AED无法进行CPR的情况下,或者CPR操作数次还是无效的情况下才被迫无奈使用的最原始和直接的办法。虽然医学上对这项操作的争议不断,不过现在如此刻不容缓的压迫下,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及时地拯救患者就试吧,没有时间去考虑是否会有医疗诉讼和法律纠纷这些明哲保身的烦心事了。要是能把眼前的病人救活,今后病人要还有精力亲自来投诉我不也变相地证明了我当时判断的准确和及时吗?所以我向尹明珠提议就地进行开腹手术,因为患者的不容耽搁,因为医疗所太远且人满为患,因为没有可以即刻出动的车子且路途遥远颠簸。而且即便用直升机最快地送病人到医务室也需要至少30分钟,对病人的身体负担太重,这样威胁生命的内部出血一般都撑不了那么久。现在,还没有到最后的绝人之路,现在我们还能绝处逢生。尽管无奈地做出这样危险的决定,但是人生能有几回这样豪迈的背水一博呢??尹民明珠思考了数秒之后,决然地做出了在现场做腹腔出血所造成的休克状态的开腹手术。她是一个果敢坚定的女孩,大器初具雏形,是我欣赏的特质。

正当我专心致志担任尹明珠的手术助手时,刘时镇突然跑了过来,神态严肃地对我说:“姜医生!”我心跳漏了一拍,着急地冲他出口:“受伤了?”

“不是我,里面需要医生。快点,很急!”说完,他递了头盔给我。

我随着他进入到了废墟内部,跃入眼帘的就是倒在地上的高班长,我惊呼出声冲到他身旁。废墟内部的环境很糟糕,空气浑浊,粉尘飘散,呼吸有些辛苦,光线条件极差。高班长的脸色灰土,但意识仍然清醒。他胸部以下被压在巨大的石块下,还能勉强地说话,但是气虚力薄。我暂时先给他注射了止痛针,感到身后的刘时镇来回踱步后悄然地立定。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却敏锐地可以感受到空气中刻意掩盖的焦躁,我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我向高班长问道:“下肢,腿和脚趾有感觉吗?”

“我都这把年纪了,下面还能有什么力气?嘿嘿。”这位仁慈踏实的长辈轻松自若地诙谐着。

我打开手电筒,看向高班长压在石块下的脚趾。已经有明显的色素沉着,脚趾脚背有些溃疡肿胀,疑似深静脉血栓的形成。如果耽误治疗,可能这条腿就要废了,严重的话甚至会堵塞肾静脉从而导致肾衰而死。高班长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在强忍着疼痛,这说明他腿部的神经还没有被完全损坏。也许是止痛剂开始起作用了,高班长紧皱的眉舒展了开来,我微笑地对他的努力表示赞许。然后转头向身后的刘时镇问道:“把石块抬起来需要多长时间?”他沉声地说道:“你还得再看一位伤员。”

我来到了一直喊着痛的巴佑面前。乍看他的状况似乎更加触目惊心。尖利的钢管刺穿了他右面的胸腔,还好避开了要害的部位。他的意识清醒,而且面色和声音要比高班长有生气得多。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看上去也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我告诉他要保持静止,如果动的话会让脊椎受损。我对刘时镇说道:“把他背后的钢筋切断,保持现状直接送到手术室吧。”

刘时镇沉声地说:“我想和你先商量一下。”

“说吧。”我回。

“就我们俩。”他坚持。我担忧的预感似乎一点点地印证。

“有什么问题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我看到士兵们正小心地把石块抬高尽量减轻高班长的疼痛。争分夺秒的时刻,他却要私下和我谈。是有什么事不能在他们面前说吗?难道是营救出现了问题?

他又恢复了双手插腰的姿态,一种闲散的咄咄逼人。大凡心理学认为习惯双手插腰的人都喜欢挑战,且雄心勃勃;这样的姿态表露着向目标奋勇向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他看向我说:“问题是,现在两边的情况是连在一起的。抬起高班长那边的水泥块时,会把那边的钢架压弯,另一边伤员的身体就会被贯穿。”

“那么先切断钢架呢?”我问。

“那中间的钢架就会失去重心,对面的水泥块就会不堪重负。”他答。

“你的意思是救了一边,另一边就会死,是吗?”我向他确认。

“站在工学角度,没有别的办法。”他说道,有些心酸的无奈。

“在医学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没有退让地坚持。

“这种情况,只能根据现场救援的原则处理,先救医生认为生存率高的伤员。”他残酷地说出了同样残酷的解决办法。

“所以,你现在是想让我,做出这个选择吗?”我抬了下眉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要我接手处理这个烫手的山芋吗?“在两个人里面,做出救谁不救谁的选择?”我继续发问。

“是的。”他短促地回,毫无选择的余地。“这就是姜医生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他冷酷地补充道。我垂下眼沉思。两边都是我无法放弃的珍贵生命。两边都有各自惦念牵挂的家人。两边都有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即使微渺我也要竭尽所能地去拯救,我谁都不想放弃!他继续说道:“我们在准备作业,两边都可以进行,十分钟后结束。”这时崔中士跑了过来问:“决定好了吗?”

“我也需要十分钟。”我恳请道。

“没有时间了。”崔中士没好气地说。他一向对我抱着莫名的敌意,不知为何。

“那就这样吧,给你十分钟考虑。”我看到刘时镇对崔中士微微地眨眼颔首,崔中士就缄口不语了。

我有些头重脚轻地走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面的空气太浊了?

我叫来了经验丰富合作默契的河护士查看两位伤员的病情。宋前辈不在现场,Daniel和尹明珠都正在手术中。这俨然已是我的战斗了。我需要第二个高资历且信得过的医务人士的专业意见。河护士仔细地查看了高班长的情况,不动声色地朝我微微摇头使了眼色,我黯然地会意。我看向高班长,故作正常地对他提醒道:“救援工作开始了。压在腿上的水泥被抬起来的时候,那一瞬间会非常疼痛,连止痛药也起不了作用。”

“我有三个孩子,两女一男。”高班长贸然地说道。

“啊?”我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

“那边的巴佑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不能两个人都救出来是吧?!是不是为这个烦恼辛苦了很久啊?”高班长理解地自问自答到。原来他何其聪明,都已经猜出了七八分。通晓人情世故的他想必已从不寻常的气氛和他人的肢体语言中猜到了个大致,但是他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从头到尾,他始终没有向我或其他人喊痛。没有抱怨,没有愤怒,更没有叫嚷。他如此豁达,通情,大度,和幽默。我感觉心脏的某一处被划了一道小口,血丝缓缓地渗了出来。高班长继续嘻笑地安慰道:“没关系,我没事。自从在沙特沙漠里修建高速公路以来,已经在国外工作了三十年了。我看眼色就能猜到个大概了。”鬓角的白发,眼角的鱼尾,满脸的褶皱,饱经风霜的双眸,却全都抵不上他眼中的丰华清亮。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风骨,历经尘世沧桑却待人宽厚平和,这是多么令人动容的无私和坦荡。明明自己疼痛地要命,却不主动要求注射止痛剂,难道是想把药剂留给更需要的人?自己的下体已经被石块压得痛不欲生了,却还是不歇地更加惦念另一边巴佑的安危,还不忘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安慰我。男人对于疼痛的忍耐要比女人差得多。另一边年轻的巴佑一直忍不住地喊痛,一味地要求注射止痛药,让人不免有些烦躁。而高班长的痛应该不亚于他的,但是高班长却始终未提起痛字。我有些哽咽,佯装镇定地对高班长说:“不管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会尽全力的。”高班长笑着点点头,用鼓励又理解的眼神安慰我说:“那就拜托了。。。啊--不用工作就这样望着天空躺着,也很不错。这是哪来的福气啊。赚了美钞,送孩子们上了大学。他们就按他们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我老婆和我,比起在一起的时间,对着彼此照片生活的日子更多呢。我们家玉南,今后真的要看着我的照片过了呢。”他这样的父亲,埋头苦干,努力赚钱的原始动力和最终目的便是为了自己的儿女能有个美好的未来。一切都只为了家人至高的幸福和无限的可能,所以吃再多的苦一定也是甘愿地扛,受再多的痛一定也是辛酸地熬,有再多的泪一定也是囫囵地咽。在海外单身公干了三十年,和心爱的夫人常年分居异国,想必一定遗憾地错失了彼此生命中很多的美好,或许也一直在后悔没能在孩子们最需要他的成长过程中常伴左右。在异国独自一人承受并战胜的那些困苦,病痛,孤独,不公,和歧视的勇气,能坚持下来的那份强大的持久的源源动力是什么?是爱吗?还是希望?。。。我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泪水翻滚。意识到时,我忙转过脸把快要掉落的泪珠抹去。

10分钟急速却又迟缓地过去了,这或许是迄今为止我人生中最无奈最挣扎也最无解的10分钟。我麻木地擦拭着手上干涸的血迹,那灼眼的血迹斑斑却是怎么都擦不掉的牢固。我听到了刘时镇渐进的脚步声,随后他熟悉的大脚缓慢地进入了我的眼帘。我知道,裁决的时刻终于还是到了,而我却是此次执掌生杀的上帝和死神。呵呵,多么吊诡矛盾的合体,我都快苦笑出声了。他开口:“我们已经都准备好了。决定。。。了吗?”我低着头看着地,眼前浮现的却是高班长和巴佑的身体状况,我浅显地分析道:“高班长腿上的肌肉已经开始坏死,拿掉压在下肢的水泥会出现压迫综合症。当地员工呢,插在他身上的钢筋阻止了出血,就算移送到手术室,恐怕也很难控制大量失血。这种情况下,如果是你。。。救谁呢?”我求助地望向刘时镇。他的眼神中没有波动和心软的迹象,冷冷地开口:“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我?你亲眼看过了,诊断过了,现在说出你的决定就行了。”此刻的他有着拒人千里的疏远,是如此的陌生和遥远,这和平时那个对我嬉哈玩笑深情挑逗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我知道。但你比我经验丰富,也许会做出更好的决定。”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只要说出自己的决定就可以了。但是这怎么能是说下就下的决定呢?每个人都会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比如,思考的方式,伦理的准确,性格的缺陷,内心的闭塞。。。无论如何严谨慎密的思考和决定都终会有疏忽和遗漏的地方。我当然希望能听取更多更广的意见,不受限于专业方面的多样的建议,这样才会尽可能地减少我决定的肤浅,或许还有后悔的程度。我求助于你这个在紧急救助现场比我更有经验的人,比我见识过更多风雨和严酷现实的人,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可是你却这样不近人情。我原本就无法舒展的眉头此刻更加扭曲地拧捏起来,鼻尖红肿地快要阻挡不了泪腺的发泄了。

“更好?在姜医生眼里,我做的事情是更好的吗?。。。救援现场没有所谓的更好,只是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他说道,如此实际却又冷漠的回答。果然,男人和女人在思考的模式上存在着很大的不同。男人更注重绩效,结果,和解决问题,而女人则更重视情感,内心,和交流感受。

“当然,我当然知道。可是。。。一整天毫无秩序也没有顺序,手忙脚乱地治疗,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所以。。。”我几乎快要泣不成声了。我涨红了脸拼命地,有点语无伦次地向他解释到。我几乎要把自己快到爆炸临界的心脏血淋淋地双手奉上了。我的苦思和用心,我的挣扎和辗转,他难道毫无一点感知吗?

“你做得很好。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手忙脚乱,就是什么都不做地让他们死去,没有别的选择,更没有时间犹豫。我们对姜医生的希望,并非希望你成为一个完美的神医,哪怕是连感冒病毒都治不好的医生,就连那样普通的医生所做出的诊断,也是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所以,做好诊断就请回答吧,以医生的身份。”他一口气地说完。

我带着深深的无奈长叹了一口,对刘时镇说出了自己作为医生的判定。一句话的判定,却似乎用尽了我半生的力气。命运,有时就是如此的残忍和不公,让人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而我无论是要挑衅地龇牙咧嘴,或是勇敢地挥刀舞剑,都被强大的对手轻轻地吹弹一挥而弄得粉身碎骨,撕心裂肺。我本应是医疗的天使,而现在我是巴佑的上帝,同时也是高班长的死神。高班长的下肢长时间地被沉重的水泥压迫,已经出现了下肢静脉血栓,加上年龄较大,身体负载能力较差,短时间内死亡的可能性非常之高。肌肉坏死的状况已经有部分显现。一旦出现坏疽,那种致命的毒甚至连截肢的时间都不会允许,数分钟之内就会让他痛苦地死在手术台上。而穿过巴佑的钢筋避开了他致命的心脏位置。他还年轻,活性机能和免疫抵抗能力都较强,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大。拔出钢筋的瞬间会大量地出血,但是如果快准狠地抽出钢筋便可以尽可能地减少出血量,还好医疗室内血库储备充足,应该可以支撑到手术完结。按照存活比率计算的话,巴佑生存下去的可能性较大,危险的不稳定性较小。所以我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巴佑的身上。我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所以我绝对,绝对要把巴佑救活!这是两份生命的重量!挡我者,誓杀!就算是万能的上苍,即便我毫无胜算的可能,我也要抵死一搏!我心急如焚地推着巴佑回到了营地进入了手术室。我已经快2天没有怎么合眼了,身体却有点亢奋的疲倦,现在我的体力应该还未到透支的极限。我还不可以倒下,绝对不可以倒下,在我还未能救出巴佑之前。我用门牙狠毒地咬住下唇,尝到丝丝腥味和疼痛后的我,头脑开始变得澄明,身体的疲倦被亢奋压制进而取代。此刻的我不是上帝,也不是死神。我是披着手术服的战神,而现在的我迎向了我生命中第n场绝对不允许失败和放弃的战斗。彻底消毒后,我和宋医生以及护士们开始了冗长艰巨的手术。手术结束后,外面已是暗夜的世界。手术很成功,但是后期的看护依然至关重要。我如释重负地走出了手术室,如果不叫醒我,我应该可以熟睡上20个小时。我看到了那个把工作鞋递给我的外籍劳工,他一直光着脚。我褪下靴子,踮着脚尖,半深蹲下,我把脚上的靴子放在了他的面前,无比肃重地向他表达了内心诚挚的感谢。他笑而不语地望着我。他有一双温柔无比的眼睛,其中的闪烁似乎包容了那一刻我故作的坚强。

我很累,但是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来到了记录着死者人数的黑板前。桌上放满了鲜花和烛台,我点燃了其中的一尊。沾满血迹和汗渍的衣服历经了2天的磨难,酸臭味有些冲鼻,如今缠绕上沉郁的烛香,味道竟带着安定心神的奇幻和谐。救援工作依然如火如荼地开展着,所有人都在努力,所有人都在坚持。每当有人被救援出来,便是一声鸣响的礼赞,一种振奋的鼓舞。我大概是太累了,所以眼前出现了海市蜃楼的幻觉。彷佛回到了初到参观工地的那个烈日,那些无伤大雅的嬉闹贫嘴此刻都显得如此生气勃勃。活着,有气力了,才会畅饮暴食,才会大哭大笑,才会斗嘴干架。活着,即便悲痛欲绝,也总还是好的。。。我想起了高班长往昔质朴的笑容和诚心的致谢,我感到内心充斥着直达灵魂深处的悲悯,那种跃跃欲出的炙烈情感。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着,共鸣着;那种巨大力量的孕育积存,那种爆发前的满腹压抑;身体竭力地在极度的亢奋和强制的冷静间寻找一个支点,从而无法遏止地剧烈颤抖;我的手掌深深地攥紧,指甲深深地刺刻在肉里却一点知觉都没有,松开手掌的时候掌心已经布满了深深的印迹;心犹如绞痛般地想干吐,眼泪无法遏制地外流,冰冷的液体流淌过灼烧的脸,残存的是风干后盐分带给肌肤微小的紧绷;内心储蓄着无比巨大的,无形的,但又厚实的重量,想依靠,也只能依靠不断的呐喊或者沉寂的平静,来消退内心满溢的肿胀。一瞬间,我无法控制着身,垂丧着头,放声痛哭,犹如忏悔的囚徒,落败地致歉,残破得可怜。是的,满口道义的我,伪善无能的我,会永生不渝地祭奠这个我放弃的生命。他已然是我心头的一道血印,融入骨血,无法磨灭。生命中那些无法承受之重,是苍天刻骨的赠予,还是恶意的责罚呢?

体内的酸胀随着泪水排出了体外,我的心情稍有平复。我看到了正要回营治疗伤口的刘时镇,我对他说:“过来坐这里吧。”他有些讶异地望着已恢复平静的我,没有异议地坐下。他后背上的伤口很深,颜色还很鲜艳,还好没有伤到骨头。我戴上手套,用碘酒消毒清洗了伤口后,开始了缝补。我缝得很细很密,这样伤口才会愈合地快,才不容易留下疤痕。他的肩膀比我想像的要宽大,骨骼分明肌肉紧实线条流畅;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看到背脊上赢弱的汗毛和细小的毛孔。汗水麻密地覆着了整个后颈,滑落没入进了前胸后背。我小心翼翼却又轻手轻脚地缝补着伤口。没有麻醉的他一定很痛,但是他平静自若地仿若一尊温热的石像。他超越常人的自制和隐忍总让我满是敬佩和心疼。我和他对话希望能分散他对疼痛的注意力:“怎么受伤了呢?”

他挺直了有些僵硬的背,开口:“因为手忙脚乱地搜救。”

他又套用了我心神惶乱时说的话,我微微地翘起嘴角。我向他说道:“我没事的。”

“是听到了吗?。。。我内心在问你的话。”他微偏头,问道。

“是,听得很清楚。”我接话。和他在一起的我总是自己最自然和真实的状态,不用刻意地伪装和蓄意地隐瞒。他于我,就像。。。就像是空气一般的存在。是的,空气。空气,在我眼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美妙。他无色无味,无影无踪,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他看似最不起眼,却最不可少。有他的时候,存活得舒服自在;没他的时候,窒痛得数秒毙命。和他短暂地相处,分离了数月,重新又相聚,再次地分开,现在又聚首。我开始对他的世界有所了解,但还非常懵懂。他为了我的信念有着冒死抵抗的觉悟,好像对待他至高的理想和信念。他为了我的生命有着甘愿牺牲的无私,如同对待他深爱的祖国和子民。他每次都把交往的决定权留给了我,主导权给自己霸占,而每次他都尊重我的决定,从不强求,生气和埋怨。严肃的他,幽默的他,悲伤的他,沉思的他,深情的他,坚定的他,冷漠的他,吃醋的他。。。对他的回忆像春潮般汹涌,灌入了内心的坑洼凹陷。他是那么的美好,又是如此的崇高。对他渐进深入的了解,我开始慢慢地读懂了他,读懂了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举手投足。而现在,即便毫无言语的交流和眼神的接触,我却可以看透他内心一般,我似乎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内心想要传递给我的声音。我无比敬重他,也许我比自己认为的更深爱他。

“姜医生,你在现场真是太好了。。。和我一起战斗。。。谢谢你。”他说。言语总是带着奇幻的魔力。简短的语句居然也包容了丰硕的情感。心与心的交融和贴近就在无言的沉默和肢体的交流中。他感谢我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其实我应该要感谢他。他信任我,但是他却是第一次邀请我加入了我们共同的战场。他逼迫着我独自去体会,去决定,去成长。撑过了首个试炼的我得到了他的感激,他首肯了我的能力和付出。我是否因此拥有了进入他世界或和他一起在那个世界作战的资格了呢?或许还不够。但至少现在的我们确有了合作作战的经历。曾经的我们只是站在同一片蓝天下一起呼吸。我和他都是各自世界的主宰,但我们的世界却是孤立的。即便他曾经保护过我的世界,他也只是守卫在我世界的外沿。纵然我努力地想要进入他的世界,他却总是抵触地把我放在他世界的城外。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我们还是在同一片天空下在同一个国度共存呼吸,但是我们的世界不再是孤立的平行的个体,我们的世界是交融的,互通的,甚至是共荣的。所以,我才要感谢他。

“大尉你也是。”我回。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有我的感恩,我的理解,我的体验,和我的了悟。生命中那些不容逃避的深刻命题,那些不可承受的巨大沉重,是上天珍贵的馈赠,是让我们变得更为强大的馈赠。生命中被赐予那些馈赠的人,是上天的宠儿。因为上天相信那些被选中的人身上无穷的力量和无限的可能,所以才给予了那些痛不欲生的千锤百炼。所以,要极致地享用那些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才不会愧对这份尊贵的礼品。

“刚才对你态度不好。。。”他歉意地说道。

“我明白。。。”我接口。

“明白吗?”他有些诧异地侧头。

“你知道我当医生多少年了吗?见过更多死亡的不是持枪的军人,而是拿手术刀的医生。”对于死亡,我从来没有逃避过。多年的潜心修行就是为了能成为无往不胜的战神。但是我也知道有时终会有无可违逆的注定。

“不满意我的安慰话,那我收回。。。不过,希望姜医生没事就好了,我是真心的。”他很真诚。白天那个冷酷严厉的他已经消失,他又恢复了往昔的深情。

“那就别说那些没有意义的安慰话了,为我做些你擅长的事吧。”我说。

“擅长的事。。。指的是什么?”他有点不解。

“开玩笑的本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笑的玩笑。”我点明。

“你现在特别漂亮。”他自然地夸赞。

“你不是看不到我吗?”我问。

“刚才不是看到了嘛。你会一直漂亮下去的。”他说。

“不要说真话哦。”我接。

“这是开玩笑啊。”他叹。

我忍不住地轻笑出声。

“我一直都很想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你。折腾过身体,费过劲,喝过酒,什么都试过,但还是很想你。。。是你。。。没想到的话吗?”他放低声音地说。他太狡猾了,总是出其不意地告白,让我心甘情愿地沦陷。他最后说道:“那你想一想吧,那是真话。”他的时机和尺度总是把握得很好,玩笑和真心交织得恰到好处,让我毫无招架还击之力,只能傻傻呆呆地杵在那里,心湖被搅得不得安宁。他转过身,看向我的眼睛,让我去休息。被他再次地告白,我已经完全清醒,还怎么再睡得着!!你个严重影响我睡眠质量的罪魁祸首!听到他说要去大本营报告,我问道:“大本营那边可以打电话吧?我有事要联系。”

来到大本营后,我呆滞地拿着卫星电话,迟疑了良久,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讲稿,最终我拨通了高班长在韩国的家属电话。我向家属简明地讲述了高班长遇难的情况,“最后一刻,我在他的身边。他有话让我转告夫人,所以联系了您。”我把高班长最后的话不差不漏地转告给了在电话那头已哭成泪人的夫人。我继续平静地说道:“养老金除了公司给的以外,远方的侄子会帮你处理的。。。还有。。。他让您不要单身太久。”最后的话我是哽咽着说出口的。高班长那么善良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惦念着夫人的幸福。因为深爱她,所以高班长才会选择放手,因为自己将永远无法再亲手给深爱的她那些幸福和爱了。因为深爱,所以才放手挚爱让她去寻觅到更幸福的爱,因为她值得更深的爱。

完成了我最终的任务。我默默地哽咽泪流,走出了营帐。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时不意外地发现了他的身影。他真是见识了我平时很多不示人的丢脸面貌。几天未洗头素着颜仰头伸着懒腰的我。顶着一头还有洗发乳的湿发穿着罩衫出现在他面前的我。从悬崖跌入大海后浑身湿透被他看光却后知后觉的我。现在在他面前放纵哭泣的我。他见识到了我脆弱地近乎奔溃的一面,我最软弱无力最毫无防备的一面,但是我却感到很安心。我不用担心自己的弱势会被他利用最终打击到自己。不用费劲心机地时时提防步步为营,在这个任何感情交流互动都可能会沦为战场的现实社会中,这样的纯粹和诚挚的感情是多么难能可贵。能全然地信任和尊重对方有时近乎天方夜谭。

我向他问道:“这里没有什么僻静的地方吗?”

“嗯。。。这是一般男人常说的套话啊。”他又开起了他拿手的玩笑。“那我们去个非常僻静的地方,怎么样?”他提议。我又被他逗开心了,垂眼浅笑。“今天,你做得很好。”他宠溺地夸赞我,我却心生无比的愧疚,泪水像滚珠般地滑落。“得听到你的回答,我才能给你擦眼泪啊。”他开口,却依然没有办法让我停止抽泣。他又说:“看看我。”我抬眼看向了他。他伸出右手指指了指上方,我望向天空。让人惊艳的星空,一如他离开的那晚我仰望的星穹。无数晶亮的星辰就这样了遍布了天顶,形成绵延的天河自顾自地闪耀。漂亮得有些过份!我叹道:“啊,真是太厚脸皮了。不管大地经历了什么。”

“还以为这样可以安慰到你。”他有些失望。

“已经从大尉你那儿得到安慰了。”我望着他的双眼继续说道:“谢谢你。。。能够回来。。。今天如果没有大尉你的话,我说不定就会逃跑。”见到深深思念的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胸口的黑洞逐渐被填满然后缩小。看到高班长到死亡的最后一刻都无法陪伴在深爱的夫人孩子身边时,我感慨到自己的思念是何其有幸承蒙天宠,我深深思念的人还生龙活虎地活着,我还再次见到了他,并且我深深思念的人也深深思念着我。而当我深深思念的人把生杀的大权交给我并逼迫我去勇敢地面对艰难的抉择时,我重新经历了生命之重的洗礼,对于死亡有了更透彻的领悟,对上天赐予的馈赠有了承接和打开的勇气。或许假以时日,我会极尽所能地享受这些上苍的礼物。我会变得更加坚强和勇敢,直到我具备完全进入他世界的强大,而现在我只是得到了一张勉强的入场券。虽然被他威逼着成长的过程很是痛苦,但是回望过去似乎也不是无法逾越的伤痛,只不过那个伤口会一直存在,成为我独一无二的勋章和殇夭。也许,这次的经历也是上天狠毒的惩戒,让我一败涂地地醒悟到我自认为绝对平等公正的医疗誓言和理念却有着不接地气的苍白和无力,在惨烈的现实面前也输得惨烈。但我不会就此颓靡,我会带着这份馈赠昂首阔步地走完我的医生之道。

“打算逃跑的话,咱们一起跑吧。自古以来,都是男女结伴逃跑才有意思的。嗯?!”他说这话的时候,彷佛天经地义一般。私奔,这样离经叛道的举动,也只有他来做才会带着一身的正气傲然,奇特得让人心悦诚服。

我深深思念的人,好好地生存并战斗着。他接受了多少个这样来自于上天的沉重馈赠呢?他是否已能最大限度地把这些馈赠享受利用到极致,然后把最精华的部分化作他日益雄健的强大呢?是否有一天我也能像他那样拥有和他平起并坐的强大和担当?那一天还会远吗?

注解:

静脉注射IV – Intravenous Injection or Intravenous Push

心脏起搏CPR – Cardiopulmonary Resuscitation

自动体外除颤器AED – Automatic External Defibrillator


(第七章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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