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又到了吃蚕豆的时节。
清晨,菜农们摘下带露水的蚕豆,在小区门口叫卖着。青青的豆荚上一层白色的茸毛,有种摸在丝绒上的感觉。满满一三轮车青青的蚕豆,养着我的眼,真好!淡淡的青草香,让我忍不住吸了又吸,轻轻地把十指插进豆堆里,暖烘烘、软乎乎的,像儿时母亲把我双手焐在怀里的温度。
1 剥蚕豆
夏天的傍晚。庭院里,母亲拿着淘米篮,里面装着刚摘下的蚕豆,母亲把蚕豆倒在地上,剥着。这个时候,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脱下一只凉鞋,当小凳用,坐在上面帮着剥蚕豆。每每这时,我是最快乐的。不仅可以享受和母亲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光,还可以满足我那颗臭美的心。
挑几颗饱满的蚕豆,小心地剥下裹在外面的一层绿皮,豆子我是不要的,剥下的皮,可是我的宝贝,剥豆皮可是有讲究的,从豆子的一头轻轻撕下一条口子,慢慢地把豆子挤出来,像金蝉脱壳般,豆皮基本上是完好无损的。这脱下的皮就成了我的指甲套,挑大小均匀的豆皮,套在十个手指上,青绿色的指头,在夏日小小的庭院里,成了最耀眼的风景。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舞动着青绿色的手指,心里美得像个花仙子。在一旁剥蚕豆的母亲,看着我这个疯丫头,嗔怪:“细丫头,剥豆子的呢!怎么都舞起来了。”我故意舞到母亲身后,用绿绿的手指,搂着母亲的脖子,“不剥了,我要跳舞呢!”花裙子,在母亲面前舞来舞去,母亲眯着的眼里,满是青青的绿。
香香的,凉凉的,十个小小的豆指甲,像十朵绿色的小花,开在童年的田埂上。
2 吃蚕豆
疯够的细丫头,馋猫鼻子嗅到了菜的香味。庭院里,小桌上,满满一大碗水煮蚕豆,加上少许菜油和细盐,原汁原味,嚼着,满嘴细软的豆香。
最开心的时刻,是吃母亲为我串的蚕豆项链。长长的线上,串上一颗颗,个头均匀,绿得发亮,色香诱人的蚕豆。乐坏的我,拿起长长的一串豆子,数珍宝似的一颗颗拽下来,塞到嘴巴里,粉粉的、香香的。叼嘴巴的我,总喜欢把皮吐掉,剩下香软的豆瓣,只需轻轻一抿,满满的清香。吃蚕豆项链,我绝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吃,巷口,一大帮子疯丫头,一串长长的蚕豆,你拽一颗,她拽一颗,吃着,闹着,疯着。西边的云霞,染红了我们的裙角,小河边的芦苇丛里,扑棱棱飞起一两只晚归的野鸭。待手中长长的蚕豆项链,只剩下细长的线,天空渐渐暗下去,我们的疯劲也慢慢退去,才哼着歌,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长长的蚕豆项链,一颗颗香香,软软,成了童年最美的味道。
3 炒蚕豆
蚕豆尾声的时令,母亲总会把长老的蚕豆摘下,铺在庭院里,赶上火太阳晒上几天,等蚕豆壳变干变黑,只轻轻一剥,里面的蚕豆就滚了出来,没有了先前的青绿色,失去了水分,变成了暗绿色,不过倒有几份收获的深沉。晒干的蚕豆,母亲会用空饮料瓶收好,用盖子盖紧,说这样既不占地方,又防潮防蛀,来年还可以挑些好的大的蚕豆做种。满满两大瓶的干蚕豆,装在了饮料瓶里,封起了蚕豆的一生,如同一张老照片,不知藏着多少值得回忆的过往。
盛夏的傍晚,母亲洗净干蚕豆,用铁锅炒,待蚕豆深绿色的皮变成绿中带黑时,母亲总会盛上两大把放在一边,再在锅里倒水,把蚕豆煮烂,加上细盐,拍上几个蒜头,浇上麻油,装在粗陶大碗里,就成了父亲的一道下酒菜。
那两把炒熟的干蚕豆,母亲总是抓一小把给我,说,嚼嚼,磨磨牙,牙更硬实。而我,一贯叼嘴巴,哪里吃得下这个,又硬又没味。一旁的我,看着母亲一颗接着一颗地嚼着,发出“咯嘣,咯嘣”的清脆声,一幅特别好吃的样子。我的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好奇,挑了一颗最大的放到嘴里,磨了半天,才磨下来,反复咀嚼,特别香。以后,每次母亲炒蚕豆,我都会和母亲一起“咯嘣,咯嘣”嚼几颗,磨磨牙。
儿时的记忆中,蚕豆带给我的欢乐是独有的,于我有一种特别的情愫。看着柜子里,母亲从老家带过来的一大瓶干蚕豆,想着母亲亲手摘下蚕豆,晒干,剥壳,一把把装进瓶子里的情景,我的呼吸中,似乎嗅到了老家庭院里,母亲的小方桌上,粗陶大碗里,飘着麻油香的炒蚕豆。
满满一大瓶的干蚕豆,存着儿时的欢乐,藏着母亲的牵挂。来年春天,我定会挑几颗,最大最饱满的蚕豆,种在门口的角落里,安静地等待,蚕豆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