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看窗外，风景隔着玻璃，夹着风声匆匆闪过，和更远处的夜色融到一起。对面来了一个人，端着碗泡面，坐下。忽然火车颠簸了一下，热汤溅到了他胳膊上，他疼得叫了声：“汪！”

他吓得四处张望，周围除了我没有别人。

他低下头吃泡面，我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继续看风景。

他吃完泡面以后，没有去扔掉空碗，而是继续坐着，局促不安。忽然，他眼神变得坚定。

“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

“发现什么了？”

“其实我是一条狗。”

“哦。”

“你不相信？”

“我相信，刚才你叫了一声，是狗叫。”

“那你为什么不吃惊？”

“我吃惊，特吃惊，真的。没什么事儿我去睡了啊，挺晚了。”

他很激动：“等一下！看来你还是不信，你看这个！”，说完挽起裤腿。

是一条由内到外，都无可辩驳的，毛茸茸的狗腿。

我点点头，“这么说你真是条狗。”

他吐了口气，伸了伸舌头，“没错，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长了张人脸？”

“会变身什么的吧。”

“对对！你说对了！我们会变身！”他伸出狗手一通比划，“我生下来就能够变成人形。可不是所有狗都会，只有一部分，你知道的，精英狗，Elite Dog，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可你还有半截狗腿没变完。”

“你知道的，变形的程度根据每条狗的天赋而定。能够完全变成人形的很少，他们都是天才，你知道的，Genius。一条狗生下来，完全不会变身的叫做丙狗，会变的叫乙狗，能变完全的叫甲狗。根据变化程度大小，乙狗里还分乙下、乙中、乙上狗。乙下狗由于变成人形的程度很低，会轻易被人认出来，所以只能够保持狗形生活。乙中以上的狗才能够以人形活动。我就是乙上狗。”

“就你这半截狗腿还乙上狗呢，标准好低。”

狗不卑不亢。“你不了解，这不是大缺陷，可以掩盖的。方法就是我从来不穿短裤。”

“哦。那你的人话跟谁学的？”

“是跟狗联下属的社区人话培训中心学的，当然，至少是乙中狗才能学。变不成人形的狗说不了人话的。”

“你们变成人混到人堆里有什么目的？”

“我只能说，为了追求同样平等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人在地球上有统治地位，所以想体面地活下去只有变成人形。等我们发展到某个阶段，或许会用狗形活动。”

“某个阶段？”

“没错，现在还未到达的某个阶段。事实上，我们已经渗入了人类的各个领域，各个阶层。很多人，你以为他们是人，其实他们是狗。”

“比如说有谁？”

“无可奉告。”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既然被你发现，倒不如把事实告诉你。你如果对别人说起这事，人会不相信，狗会装作不相信，你的分享就没有意义了。”

“你们想推翻人类？”

“不是推翻，是平等共处。”

第二天，我又碰见了狗。狗说：“你好，我马上要下车了，最后透露你你个秘密，这个车厢里，至少有九个狗。”

狗下车后，仔细观察周围，发现有一个人一直在用指甲在桌面上抓挠；有一个人剔过牙后一直在啃那根牙签；还有一个人，在听说别人吃狗肉以后异常愤怒。

他们肯定都是狗。

还有一个女人，坐在窗边望着窗外，以手托腮，但时时不时伸出舌头舔指头。

这也是狗。

我决定试她一下，于是端起水杯走过去，装作不小心滑倒，把水洒到那女人身上。

她吓得叫了声：“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