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救赎》
列车永不疲倦的奔驰,我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三十多个小时过去了,越接近我生长的城市,也越胆怯。
琴儿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解脱?我忐忑不安。
“需要解脱”,这是她信中郑重强调的。
怎样能最快找到琴儿呢,我思索着,初中毕业就再没有联系,还是得回到起点,去学校找初中班主任老师,才有可能问到琴儿家的住址。
拿定主意,下车后,顾不得一身臭烘烘的味道和在地板上坐久了麻木的双腿,风尘仆仆地赶到学校,直奔老师家。
凭借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初中班主任家,他把我迎进屋里,问长问短。
我来不及问好和逐一回答,搞清楚了琴儿家的住址,便和老师告别,飞奔而去。
到达琴儿家门口时,心砰砰猛跳,紧张的手都有点哆嗦了,久久不敢按下门铃。
“嘎吱”一声,对面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大妈,她警惕的望着我。
“找人吗?”
“是的。”
“隔壁邻居早几年就搬走了,你找谁?”大妈质问。
“琴儿,您认识不?”我抱着一丝希望。
“琴儿,噢,那认识。”大妈的声音变得轻松起来。
“他家和我家是十多年的老邻居,记得是琴儿读高中那年,她们全家搬到外地去了,后来一直没回过,你找他们有什么急事吗?”大妈热心的询问。
“十万火急,请问您知道她家搬哪里去了?”
“据说是去了东北,具体地址我也不知道。”大妈摇着头,遗憾的说。
“那怎么办,怎么办才好。”我喃喃自语,再一次陷入无助的绝望。
大妈看我脸色不对,邀我进去坐坐,休息会。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拖着沉重的脚步下楼。刚走出楼梯间,大妈在阳台叫我,问我是不是郑梦蓝。
我一惊,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的。
她让我上去,说她女儿有话跟我说。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似乎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我几步跑上楼,推开了房门。
客厅里站着刚才那个大妈,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子。
女子约莫三十来岁,一脸坚毅。因为终年不见阳光,脸色很苍白。
她示意我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才开口问道:“你是郑梦蓝吗?”
我说是。
“那就不会错了,昨天下午我接到李伯伯的电话,哦,我说的李伯伯也就是琴儿的父亲,他说这几天可能会有个叫郑梦蓝的来找琴儿,他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让你给他回个电话,他有话和你说。”
我很诧异,琴儿父亲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会来这里?
女子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长途电话号码。
我连忙接过,道谢离开,走到门口,女子又叫住我,问琴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天接到她父亲电话,感觉他声音有点黯哑。
我说我也好多年没有见过琴儿了,我和她是初中同学,这次有紧要的事找她。
女子哦了一声,对我说,如果可能,对琴儿好点,她比琴儿大几岁,是看着琴儿长大的,也算半个姐姐吧,琴儿从小就是非常乖巧懂事,不知道初中那年出了什么变故,整个变了一个人似的,经常偷偷躲在房间里哭,琴儿父亲发现不对,还请她去和琴儿谈心,开导琴儿。但她心结实在太重,什么都不肯说,问急了便要死要活。自那没多久,琴儿全家就搬去了东北,琴儿妈妈为此也非常苦恼,着急上火,得了一场重病,没多久就撒手走了,丢下了琴儿和她父亲。
我心情沉重的走出小区,一个小小的错误,几乎毁了两个家庭,这究竟是谁的过错呢?那个年代的青春期,社会、学校、家庭又缺失了什么,各自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在市中心邮局买了张面值50的IC卡,找了个偏僻的电话亭,拨通了纸片上的电话。
电话铃才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你好。”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中年男子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琴儿父亲吗?”
“是的,你是郑梦蓝吧?”对方直接叫出了我的名字。“这个电话我等了两天了,我知道你现在在找琴儿。”
不待我接话,对方接着说:“你是个好孩子,琴儿前天醒转后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醒转后?什么意思。”我不安的问。
“琴儿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幸好发现及时,经过十多个小时的紧急抢救,谢天谢地,总算是捡回一条命。”对方声音有点哽咽。
“琴儿现在怎么样了?”我着急的问。
“现在情况基本稳定了,只是身体虚弱,还需住院观察几天。”电话那头长长吁了口气,似乎轻松很多。
“叔叔,那我过来看看琴儿把。”我试探着说。
“最好还是不要了,我知道你是不放心她,这次与死神擦肩,应该解开了心结,放下了包袱,她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再不让我担心了。”
“嗯,那也好,麻烦您转告她,祝她早日康复,忘了那些事。”
“谢谢,接到你这个电话,也算是了了琴儿一桩心愿,从今往后,她的生活重新开始,算是重头来过吧,她为少年时的一时糊涂,付出了代价,只是这代价太沉重了。”对方叹息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或许我多少有点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吧。想起离家时父亲的嘱托,我拨了个电话回家,告诉父亲,在学校很好,很适应,不用挂念。为了不让父母担心,我又连夜爬上了往西北的火车。这次倒了好几趟车,才疲惫不堪的到达学校。
颓然回到寝室,空无一人,吴毅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凄惨的元宵节。
和衣而卧,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晚饭时分,吴毅智抱了台二手电脑回来,当年这玩意可是稀罕物,花了差不多四千块钱,相当于我整整一年的生活费。
他看到我,很讶异,问我去哪里,两天不见,怎么瘦了一大圈。我玩笑着告诉他去拯救地球了,回来后相思成灾。
他骂我没一句实话,满嘴跑火车。
黄昏后,室友们都陆续回寝室,都被电脑吸引住,腾地方、装机、接网线、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天全黑了,我又想起极乐酒吧元宵节的演唱,估摸着吴毅智捣鼓他那宝贝二手电脑,不会陪我。果然,其他的室友也对电脑更感兴趣,我只好独自一人去了。
酒吧内灯光昏暗,烟雾缭绕。我要了杯柠檬水,独坐一隅。来来往往,成双成对的全是情侣。
八点整,极乐夹缝乐队登场,口哨声,呐喊声,酒瓶撞击声,此起彼伏,女孩抱着吉他鞠了个躬,随手拨了几个音符,便开始今晚的演唱,开场曲还是那首《被动》,悦耳动听,歌声悠扬。
一束明亮但不刺眼的灯光打在她身上,侧低着头,长发披垂,精致的五官,迷离的眼神,和记忆中苏苏的模样颇有几分相似。
几曲终了,酒吧气氛达到了高潮,演出效果好的超出预期。点歌环节,乐队又连唱十多首歌,我本来也打算点一首的,无奈囊中羞涩,只好作罢。
直至午夜,酒吧内狂欢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回到寝室,电脑还在呼呼运转,吴毅智询问我泡妞进展,我摊了摊双手,做了个毫无收获的姿势。
康良躺在上铺,高深莫测的叫我放弃,不要招惹这个女孩儿,说除了酒吧老板和她那个粉丝兼闺蜜,基本不跟任何人说话。
说这话时,康良意味深长的瞟了吴毅智一眼。
吴毅智起身上床,把电脑让给了我。
windows桌面有个企鹅的图标,我以为是什么游戏程序,双击了一下,跳出注册流程,昵称栏随手填了个:矜风。
登录没多久,一个红色的企鹅头像申请添加我为好友,昵称是:燕儿。
清脆的嘀嘀不断,我把电脑声音图标按成了静音。
“你好,矜风。”
“好,燕儿。”
“这么晚还没睡?”
“失眠了……”
“不会是失恋了吧?”
“不曾相恋,何来失恋?”
“真的?”
“咱俩又不认识,骗你干嘛。”我郑重的回复。
“生气了么?我就随口一说呢,别生气。”
“没有呀,呵呵。”我解释道。
“嗯,看你的网名也不像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今天很晚了,我该回宿舍了,还好是元宵节,宿舍关门比平时晚点,要不就进不去了。下次再聊,拜拜!”
说完,红色的企鹅立马变成了灰色。
“拜拜!”我对着空空的对话框发出这两个字。
又呆坐了会,寝室内鼾声四起,明天正式排课,新学期开始了,我关上电脑。
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吉他女孩,苏苏,琴儿,不停的轰炸我的大脑,辗转反侧,难以入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