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
我在温暖的南方,后来你去了更南方,于是我就在北方了。你说南方有无尽的炎热,有甜腻的饮食,有海鲜,还有台风,一切都很新奇。我无能为力,我感受不了你的快乐,只有片刻的交流,空间的阻隔是如斯恐怖。我在我的南方找到了我的饮食,我的温度,我一辈子的人,所以我不在北方了,我也在南方。两个南方的人仍然是最彼此了解的人,隔山对望,不必言语。
一
此刻,我站在这个逼仄的房间内,沉默着,开始回忆他们的一点一滴。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他们是在拔河比赛两端的人,永远不会走到一边去。我曾经试图让他们和平相处,可是就如同溪流相汇时产生的那一股巨大的力量,这种野蛮的痛苦冲撞着我的每一寸血管,让我不得沉静。我渐渐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是存在于我的意识中,我的血液里,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中不可调和的正反物质,他们的融合就意味着我的湮灭。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开始认真的考虑,认真的回忆,想要把他们从我的大脑中删除。每个人或许都有这样一个通病,当你想要下定决心做那么一件不可逆转的事情的时候,你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将这个物件,这个不再值得珍惜和拥有的事情在手中,在脑海中细细的抚触回忆一遍,可是取舍是如此的难,最是那一不可舍去的理由,才让这一刻的抉择如此痛苦。正如有些情侣分手前的缠绵,在极端的回忆中想要抓住曾经的美好,可是逝者如斯,留下的只是无尽的空洞。而我现在就在做这么一件痛苦的事情,这件事情甚至没有做爱时的快感,只剩下了痛苦与空洞。
化身孤岛的鲸和and the winner is在我的耳边同时响起。这是两段完全不同的记忆,可它们却纠缠不清,彼此渗透,时时刻刻撕扯着我的灵魂。也只有在这个给我带来痛苦的前提下,它们才合拍的近乎完美,如同乐章中的和声。 我和他们的初次见面是在同一个场合,初入中学的我们带着不一样的兴奋与憧憬,却有相同的期待。教室外还有施工的声音,这所新建的学校正如我们初次进入这般别致的教室一般,显得有一些的局促和不安。九月的桂花,芬芳浓郁,却让人有一些上头,容易在这香地过分的萦绕中做出错误的判断。或许是这顶过分的香气干扰了或者掩盖了人对自我天性的表达。总而言之,我对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脸上的一抹感觉不太真诚的笑容吸引了很多人,白白净净的脸,加上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总是呈现出一种错位的美,既有神秘,又有真挚的感情一般,是充满了吸引力的。而我这一刻的“以貌取人”让我以后的精神格外痛苦。可是有痛苦才会有长进,我才会真正的认识到我自己的每一丝的渴望,才明白了他在我精神中的地位。 而与她的见面则显得那么的平淡无奇。如若不是某一刻的冲动,某一刻的契合,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我灵魂里的存在,她会永远是一个符号,一个关于同学的符号,不会有任何其他的意义。可是我知道命运绝不会这么简单。偶然中总是带着必然,这份必然化成了缭绕的烟雾,流进了我的肺里,融入了每一个彷徨的夜晚。
二
我仔细地接收着消息,他发来的每一条消息都让我心中颤抖。一种莫名的卑微感一直缠绕在我的身上,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张爱玲说,爱情就是让人卑微到尘埃里。可是并不是爱情才让人卑微。我很明确的知道他并不值得我的仰视,可是我也很明确的知道,我所缺少的一些特质都在他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表现,所以他成了我不可或缺的一种毒品,正是这种类似于羡慕和仰视的感觉,产生了我内心深深的卑微。我和他的每一次接触都显得小心翼翼,我在他的面前还不能表现出来这种小心翼翼,因为这有违朋友的定义,显得不真诚。走神,不自觉地走神,这是我和他单独相处的常态。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关于他我有太多可回忆的东西,可是每当我想起他的时候却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任何和他相处的人都会给他这样的评价:天生的领导者,真正的自由者。就是这样,他天生有一种吸引力,能够让周围的人如同铁屑依附磁铁一般紧紧地依附于他,永不背叛。或许这已经超越了忠诚与友谊的界限,像是一种臣服,可又绝不是这样。对我而言,他就像一个魔方,拥有很多面,每转一次,他又变得不同。可我只能盯着一面,不停的转,想要找出真实,想要将他还原,想要将白色的那一面完整地展现在眼前,然后看看他橙色的那一面,他蓝色的那一面……可这些都是幻想,每转一次,都会出现更多的颜色,更纷繁复杂,当然离整齐的全还原也越来越远。而这就是他全部的吸引力。每当我想要给他下一个定义,他就又变了,而我又不得不再一次去探求他的世界。他很幼稚、很深沉、很博学、很狠毒、很不负责任、很善良、很阳光、很果断、很忧郁……无限多的组合。蓝色混着白色、混着绿色、混着橙色,可这些都不是他。最后我不得不这样定义:他是没有羽毛的两脚直立的动物。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不过是我的妄自揣测。而就在这一系列妄自揣测中,我深深着迷。
我按部就班地开启了我的中学生活,学校外的农田散发着阵阵清香,一块一块的荒芜着,蝉鸣此起彼伏,一波波涌进疲软的教室,在最炎热的季节,连最最朝气蓬勃的我们也像是被抽筋扒皮一般。一个个化学方程式被整整齐齐的书写在黑板上,这些方程式开始还像士兵一样精神矍铄,然后渐渐就变得模糊,它们排着队往我的世界里面钻,我慢慢地关闭了窗,只剩下了它们在脑外徘徊的细微声响。
我慢慢下坠,在我的房间里面,我无心去与世界的真理接触,我在琐碎中找不到一丝美感。但是我能够感觉到流动,似烟波,似雾霭,看不清楚,剥离不开。但是每一阵微风扰动,我都有一丝痛,这是烟雾的最稠密的入侵,侵彻我的肺,我的身体,我的心。我沉底了,是一阵急促的铃声。他起身了,走出了教室,我匆匆追了出去。他坐在我的小绵羊上面,我掏出钥匙,递给他,跨坐在后座。他拿下书包,挂在前面,大灯在树影下打出一团橘黄色的光斑,脚撑哒的一声,在热闹的夜晚闷声响起,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扶手,不安全感油然而生。没有平滑的起步,我甚至感受到了电机的无奈。轮子与地面摩擦,我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车流中全速前进。抖过一条条减速带,掠过一层层的路灯,我们一起回家。渐渐的没了人群的移动,也没有了灯光的吵闹。夜,这是夜晚。这是回家的夜晚,这是回家的路。黑,真黑。树、灌木丛、路肩、围墙、房子都是黑的。只有那一团橘黄色慢慢地淌过这沉寂的夜。黑夜的稠密好像降低了车的速度,我们依然是全速,确少了在人群与车流中的那种风驰电掣的不安全感,这夜是一洼无尽的淤泥,限制了车的速度,甚至阻碍了时间的流动。光斑和我们都在回家的路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