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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旷野的萌芽
金特总是不听主人们说的话,晴空万里的时候总是懒洋洋地躺在屋外不远处的花园里沐浴阳光,金黄色的毛发将阳光反射得让人不敢直视他,可每当阴雨天时他就会老实巴交地跟在主人后面摇尾巴,以此来博取主人的欢心。若是主人心情好了他也就有可能得以回屋睡,若是主人不厌其烦这种讨好时,进屋的一瞬间便会将他被拒之门外,当然他多半时候都是被拒之门外的,因此,门前毯子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他换毛时隐藏着的一根根不足五公分长的金黄色的毛。
金特的主人是小镇里最有名的建筑师,除特殊时候需要到工地上为工人讲解如何修建才能使客户的需求得到满足时,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家里闲坐、看新闻、下象棋等等。而每当主人在家中时,金特都会形影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一百来斤的体重使得他身体魁梧挺拔,似乎比镇上所有狗都要高出一等,但事实上他更像是主人金富贵的贴身私人保镖——每当工程师有闲暇时间的时候就会带上金特在自家的花园里散步,他也会乖巧地跟在后面,看上去就像一个精明的打手一样隐藏着实力时刻等待着那些不法分子的到来。工程师很年轻,尚未结婚,平日里看上去就像把所有的爱都留给金特一样,因此家里的聘请的管家、伙夫等人都很敬重金特,害怕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他生气而给主人告状。
一个晴朗的早晨,树林里传来鸟儿栖息时欢快的歌声——这种纯来自于自然的歌声可以和贝多芬的《生命交响曲》、莫扎特钢琴曲相媲美。金特随着鸟儿的歌声“翩翩起舞”——在茂盛的草丛中“手舞足蹈”地狂跳个不停,与此同时他的狂吠之声也会把管家、伙夫等人唤醒。电光火石之间,金特停下了自己的狂嗨,朝着工程师睡觉的窗户跑去,恰巧的是往日里牢牢紧锁的窗户却一改往日的状态,他一跃就从窗户里调到工程师的大床上,大床的弹性把工程上下来回震荡了五六个回合。睡意朦胧的工程师连眼睛也没睁一下便一只手捏着颈子的皮将金特拉到门外,金特像一个乖巧的孩子一样没有作出任何反抗,仅仅只是坐在地板上滑行——工程师将金特锁在门外后,便径直地走到床前迅速倒在床上想要睡个回笼觉。这时,金特又想正在窗户外狂吠着做出跳跃过窗户的姿势,工程师连忙将头和手探出窗外说,“金特,你给我安静点”,随后又收回头和手关上窗户升了个懒腰再次进入梦乡。
金特听到主人的话后,连头也不回一下,四脚同时着力跑出来家门——朝着小镇其它地方跑去,他一路上的都在冲刺,除非遇到人多的地方才会停下来狂吠几声。
今日,小镇里格外炎热:所有人都想把身上的衣服脱掉,然后躲在大树底下乘凉,金特也是,只不过他的毛衣并不能脱掉,如果脱掉的话,在冬天来临之时若是它们没有长出来的话,就会被活活冻死,这一点他是深刻知道的。往日,金特也总是这样度过的,人们却以为他是在和他们戏耍,也就没当回事将他的作为给他的主人说。而且他的主人也似乎也发现他的行为,只是不说而已。
一个晴朗的早晨,村子里的人都将家中的狗给拴在家门口或是关在家里——狗儿们不能起到看家护院的作用了——它们被禁足了。这是因为,人们听说,小镇里最近有强盗闯入。这些强盗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将他们的物质抢去或是偷去,不过,金特却不知道这件事,仍然向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走过路旁的小水沟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爪子挖挖水或是将自己的舌头卷水喝,总之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离开水沟的。
夜空来临之时,月亮就像一颗日关灯一样高高地悬挂在半空。这样的月空下,金特常常溜出来赏月,就像一个被女朋友抛弃了的男子哭泣一样对着月亮仰天长啸,那叫声像极了野狼的叫声。而每当这个时候,建筑师就会从床上弯腰捡起拖鞋朝着叫声传来的地方丢去,只是可惜每一次都没有砸到金特,越发有人丢鞋金特就越发狂吠,于是在建筑师家谋生的人们也学着建筑师的行为有模有样地朝着金特丢鞋。
二、自由的流失
一天夜里,金特在夜空向狂吠时,建筑师朝他丢鞋。可这个时候,两个开着皮卡车黑衣人朝他扔了一个烤熟了的鸡腿,金特想也没想就将它一口吞了下去,连骨头也没剩下。由于份量不够,金特发怒得旺旺旺地大叫起来——就像大人们将小孩的玩具抢走引得小孩哇哇大哭个不止。那伙黑衣人没有办法有在一次丢给金特一个烤熟的鸡腿,金特以同样的方式将其吞下,可是,这一次吃下过后金特没有再发出任何叫声,反而四肢瘫软无力地睡在草坪上。
“快快快,将这畜牲抬到车里去,免得被其他人看到。”
两个黑衣人说着就径直地走向金特,将熟睡中的金特抬到了车里,黑衣跳上车后,便操作皮卡车扬长而去,留下了清晰可见的两道车轱辘痕迹,纵使这样金特的主人在没关灯的情况下也不探头看看窗外发生了什么事。
次日清晨,建筑师家的院子里被雨水冲刷得洁白亮丽,建筑师非常满意这样子的环境,随后转而走向厨房大快朵颐,压根没有想到金特今天没有跑来与他抢吃的。
中午时刻,金特终于从睡梦中醒来。顿时,他的耳朵接收到咔吃咔吃的响声,一个像是给他量身定做的铁笼子将他紧紧地束缚住,整个身体都不得动弹。事实上,金特也没想过要动弹,因为他的肚子在不停地咕噜咕噜的叫,舌头长长地“悬挂”口唇之外,活像黑白无常的舌头,看上去十分可怖。
下午时分,金特被送到一个四周满是栅栏的圈里圈养,里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他的同类,个个都是翻着白眼,长舌挂在嘴唇,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
“好小子,吃了那么多安眠药,你居然这么快就醒了。”一个裹着白色大褂的男人说,随后就将手里的铁链往金特脖子上套,金特侧头一口咬住男人的手腕,男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可金特似乎没有松口的意思,就像是下定决心要将男人的手咬断一样。男人的喊叫声将周围的狗子都唤醒了,他们刚睡醒才发现已经到了一个陌生而肮脏的地方,于是也朝着男人猛烈的进攻……不久后男人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突然,三个与男人着装一致的粗手粗脚的男人提着手中提着棍子,整齐划一地朝狗子们挥去,由于狗子们没有见过这种阵仗,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不多时,绝大部分的狗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有的甚至被打得口吐白沫,狗子们在短时间里根本没有与他们一战之力。
三、更名厮狗
几日后,金特被转移到一个街道上圈养,除他之外还有很多狗也被圈养在其中——一个不足一米的栅栏,里面仅仅摆放着两个大盆,一个装着脏水供狗子们喝,另一个装着残根剩饭供狗子们食用。
起初,金特还不吃,因为他住惯了那种衣食无忧的生活,至少在前一个主人家是这样的。看着周围破败不堪的楼房以及那不熟悉的面孔,金特一连几天都在狂吠,甚至将要买他的客人都吓跑了。最后,金特的理性被感性战胜,他开始进食以及很少狂吠。
一天中午,一个不到四十的黑发中年男人背着一把火枪从栅栏旁经过,他听到金特的叫声过后转身蹲下注目良久,金特便不在嘶吼,就这样一人一狗四目注视又相对哑口无言。
直到栅栏老板看到这个中年男人对金特目不转睛后,打趣地说:“是不是看上了?这货已经在我这里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如果再卖不出去的话,过几天只得讲它卖汤锅了。”
中年男子拍了拍那被上了老泥土的牛仔裤包裹着的膝盖站起来笑着说:“老板,那杀它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喝一口汤。”
这时,两人似乎已经进入了彼此的心境——他们在讨价还价。卖主似乎觉得金特应该能够卖个好价钱,至少得够他家里一个月的开支;中年小伙也似乎觉得这条狗能够便宜卖,至少不能贵过一张狐狸的皮的价钱。于是二人都在感觉自己能够捡到便宜的想象中彼此圆视,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声一直持续三分钟左右——这个行为在当地人潜移默化的思想里是不礼貌的行为,引起路人的鄙视的目光,但他们两人压根没注意到。
栅栏老板咳了咳摸着腰包说:“兄弟,你是个聪明人,待会我就把它杀了,第一碗汤我就盛给你喝。”
这时,金特好像着了魔似的朝着栅栏老板吼叫,那情况下就差没把他吃了。他在这个时刻仿佛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撒向老板,但是他被当头一棒打晕了。
“好了好了,兄弟,你这样打晕它看来他对你的确不重要。”
“是的,它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不过要是有人肯出钱买它的话,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
“我是想买的,可你这样将它打晕了我就无从估算它的价值了。”
“既然你想买的话,看你的行头像是个猎手,我就收你一只狐皮的价钱怎样?怎么说这么一只大狗,绝对是你打猎时的好帮手。”
“哎呀!太贵了,我还是不要了。”
说着,猎手假装走了的样子。围栏老板看到猎手就这样走了,急忙叫住猎手,表示狗的价格好商量。
“你等等,买卖嘛,价格是可以商量的。你想多少将其收走?”
“顶多给你100元,反正我打猎多半时候也用不着猎狗。”
“100元太少,你至少再添一点,否则的话这桩生意很难做。”
“你爱卖不卖,反正顶多100元,不卖的话我走了。”
说背心的话,猎手做着违心的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连头也不回一下。
“你等等,100就100,就当交你这个朋友,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么会砍价的。”
起始将近一个钟头,最终猎手以100元的价格将金特买到手,由于金特的来路不明,名字也就暂且搁置了。猎手将金特带到宠物店里从头到尾地清洗了一遍,金灿灿的毛发焕然一新,就像当初在建筑师家一样洁白。完事后,猎手马不停蹄地将金特带回了家中,这时金特才苏醒过来。猎手看到金特醒了后就给它吃了一些残渣剩饭,纵使这样,金特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狼吞虎咽过后,金特进入了梦乡,那里有一只黑色的狼站立在遥远的前方。
猎手每天的生活都是去野外捕猎,运气好的时候一天就能打到一只鹿或者一个狐狸什么的,可当运气糟糕的时候,也就只能打到一些野老鼠和兔子等这类的小动物,根本没有太大的收入。
自从金特进入他的生活过后,仿佛一切都有大改变了:曾经宁静的院子里,现在有了狗的叫声,狗的叫声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猎手的准点闹钟——每天早上,只要金特一叫,也就说明了有人活动的气息了,猎手也就立刻跳下床离开那温暖的被子。
金特虽然没有得到在建筑师家那种待遇,而且每天都只能睡在屋檐下,但是猎手从来没有朝他扔过鞋,纵使他现在比在建筑师家放纵自己。或许这是因为猎手也只有巴掌般大小的屋子,所以这个屋子也就只够容纳打猎的工具和猎手身体般大小的床。可尽管猎手家徒四壁,但他也每天都给金特提供相应的食物。
一天清晨,屋外倾盆大雨,金特的声音大叫不停。原本在这样的天气里,猎手几乎都是一觉过去,可金特的声音吵得他睡不着,他也不知道金特的名字:不管他怎么叫都不能让金特消停下来。最后猎手将金特放进屋子,金特识趣地躲到了床底。猎手想起买狗时的意向以及它的毛发,最后给金特换了一个名字——厮狗。
四、旷野比拼
草原上,一只野鹿正在狂奔着:仔细看,原来是后面有一只金色毛发的狗在追赶着,其身后还是不是传出火枪声,只不过每一枪都有所偏差,均不能将野鹿击杀。
这一天,猎手的运气和能力发挥都极其不好:一个上午啥也没有遇到,直到傍晚才遇到一只因为受到狼群恐吓而走散的野鹿,可是,今天他的准头就像撞鬼一样,硬是一枪没打到。最后只得义愤填膺地带着厮狗回到住所。
没错,这是金特更名后的首战,虽然没有大捷,但至少已经开始了他的草原生活。
也许对于厮狗来说,旷野的生活将成就他的一生,但对于猎手来说,厮狗顶多算得上是一个工具。猎手的生活其实很简单,除了日常活动外,就是打猎,于是他们几乎都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度过的。由于每天伙食的不足再加上在草原上的奔波,现在的厮狗已经没有当初那个体力和体格了,于是每当猎手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打猎时厮狗都会偷偷溜出来——有时候一流出去就是一天,有时候则是半天。
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猎人拿起他那上了尘土的火枪打着口哨出去,但是却没有厮狗的回应,于是他兴冲冲地走了出来。在朝着草原深处前进的时刻,他还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自己手中的弹药数目,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将第二天的弹药一并拿来用来,可是他无论如何怎么数,数目的的确确是12颗——这是最低等级的猎手一天使用弹药的最大数量。
猎手的前方不远处,有几只羚羊在横冲直撞,似乎它们更本没有将猎人放在眼里。猎人举枪就是一击,可惜的是打空了。随着羚羊的逼近,他才发现原来是一群狼在追逐它们。猎手举枪瞄准狼,即使手中冒出点点虚汗还是毅然决然的扣下扳机,一声枪响后,还是没中。枪响声将狼群惊吓得四处逃窜,羚羊也随之停顿下来,一切都出奇的安静,这种安静让人感到害怕。这时,猎人举枪再次瞄准狼群,当他看到一只金黄色毛发的家狗时,他沉默良久后把枪转向停顿下来的羚羊,一枪向过后一只羚羊应声倒地。猎手没有再放第二枪了,径直地走到倒地的羚羊身前,背好火枪后双手拽动羚羊朝着那间小屋走去,边走他还边想明日将这个羚羊拖到何处去卖个好价钱。
猎手大约拖动自己笨拙的身体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到小屋中,他将那只羚羊紧紧地塞到床底后顺手从楼梁上取下一瓶啤酒,恶狠狠地两口就将啤酒喝完,那样子就像遇到杀父仇人一样想要手起刀落地将其杀死。一瓶过后,猎手还是感觉不够滋味,于是又顺手从楼梁上取下一瓶,以相同的方式喝下去还是没感觉到滋味,接着就是第三瓶、第四瓶……直到将楼梁上仅剩的六瓶酒都喝完后猎手直接昏阙倒地,呼噜声就像鞭炮声般响起,断断续续的让人听着就感觉浑身难受。
夜晚,猎手被饥饿感从梦境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他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门出去看看厮狗回来了没有。果然,猎手打开门后厮狗蹲坐在门前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看上去好像想要说些什么。猎手这次却与往常不一样,一把将门关闭,转身从床底抽出一根大约50公分长的木棍,随后打开门后对着厮狗甩去,厮狗下意识的退回躲闪。
汪汪汪……汪,一阵叫声过后,厮狗流着口水回到了门口蹲坐着。猎手又是一棒朝着他头部甩去,这一次,厮狗没在退去,而是纵身跳起一口咬住木棍,直到猎手放开木棍后才肯松口。
“你走吧!去那个真正属于你的家去吧!”猎手挥着手说完后已然泪流满面。
厮狗看到主人这么做夹着尾巴绕着小屋走了三圈后朝着草原深处跑去,一路上他都没有停下来看过任何风景。
几年后的春天,猎手由于中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病死在小屋中的破床上。几天后厮狗带着一只母鬣狗和几只金黄色毛发的小狼将木门撞开,这时,猎人的身上已经爬满了尸虫,他们用爪子刨了一个与猎人身体般大小的土坑将猎人的尸体拽到土坑中掩埋。
又几年后的春天,一只老掉毛的狗静静地趴在猎人那长满青草的无人过问的坟前等待死神的降临,他就那样不吃不喝地守了三日,终于在最后一次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他死后,他的儿女再也没有出现在方圆十里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