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扑克牌
圣诞节过后第二天,收到了魏雪的来信,三页。在信里,魏雪介绍了她家里的情况。她有一哥一妹。父亲身体不好,长期在家休养,所以哥哥早早就工作了,目前业余时间在读电大。妹妹读高一,学习很好。由于父亲身体不好,所以家里家外,主要靠母亲操持。母亲很能干,什么事都难不倒她。魏雪说,家里情况如此,所以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一、搞好学习,争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以便胜任以后的工作;二、抽更多的时间做家务,作母亲的好助手,把家里的事情安顿好,照顾好爸爸的身体,希望他早日康复。面对魏雪的坦诚和信任,我非常感动,觉得她没把我当“外人”,让我萌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情怀,心里的爱意更加浓烈。真恨没办法给她提供实际的帮助,只能靠写信,在精神上给她一点支持和鼓励。在回信中表达了我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歉意。她一直都是一个好学生,好女儿,将来一定还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工作者,这是我永远坚信的。
寄走信,下午三点半,顺便过马路去机械学院看看王超。“王超在对面宿舍,我去帮你叫他。”李英明放下吉他,招呼我坐在床边,然后就出去在走廊里喊王超。王超很快进来,说下午没课,几个同学在对面玩呢。和王超并排坐在床边,一边听李英明摆弄吉他,自弹自唱,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感觉随意自在。我知道,李英明的女朋友来信了,他在跟远方的她隔空对话,抒发深深的爱意和思念。我突然觉得,我也应该学弹吉他,可惜五音不全,即使能够学会吉他,也不能自弹自唱,抒发内心的情殇。执意而为,也只会制造噪音,吓跑魏雪,收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还好,有李英明,有他弹奏的柔曼旋律和深情款款的歌声,这就够了,已代我表达出了心声。一曲终了,我禁不住拍手叫好。李英明微微一笑,长发一甩,继续弹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受外界干扰。我立刻意识到,拍手叫好是个失误,多此一举,险些破坏了音乐飘扬的气氛,那种润泽心灵的清泉一般的美。李英明接着弹唱了两曲,说有事,出去了。
过了几分钟,王超说我们也去外面走走。刚起身,一位矮个子的同学进来,说四川话,穿西装,戴一副大大的塑料框茶色眼镜,说有好东西,问我要不要。王超一边把他往出推,一边说:“这是我高中同学,纺织学院的,你别在这瞎参呼。”矮个子说:“纺织学院的正好,帮我推广推广。”王超不再推他,矮个子走近一步,把他手里的东西递给我,说:“看看,好东西。”我接过一看,是一副扑克牌。正面和普通扑克没有两样,反面印的是彩色春宫图:单人的三点尽露,双人的多处于交合状态。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控制不住热血上涌,眼前一黑,我赶紧把扑克牌递给矮个子,说:“这个不要。”
“呵呵,超哥,看来你这个同学还是处子,需要紧急补课。”矮个子转过来,看着我,笑一笑,接着说:“一副50元,平均一张不到一元钱,怎么样,帮哥们推销推销?”
我还没缓过劲来,也很不想理他。王超接过话说:“老陈,你去别处推销吧,我这同学不会干这个。”一边说一边把叫老陈的矮个子推出了宿舍门。
王超锁上宿舍门,我们一路下楼,沉默无语,一直出了宿舍楼,走出五十米外的机械学院南门,王超才说:“大学里面也是什么人都有,李禾你慢慢都会碰到的,见多不怪,呵呵。”我说:“没事,只是第一次看到,冲击确实很大。”很想就这个话题聊聊,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既怕显得无知,又怕显得有知。无知是傻、是幼稚;有知又似乎和流氓之类的很贴近。因此,只能沉默。
机械学院南门外即是咸宁路,右拐两站路,就是兴庆公园。我们走进去,绕湖走了一圈,最后在距门口不远的一个连椅上坐下来。目光从冬天平静的湖水上滑过去,越过对面小山上的灌木丛,看着天边的夕阳,通体嫣红嫣红的,又大又圆,吹弹即破。就像体内包容了太多问题的心,只能静静看着它自己落下去,不敢有任何动作。任何动作,都可能引发莫名其妙的尴尬和误解。
冬天的黄昏,公园里游人稀少,而且都在匆匆的往门口移动。寒风吹过周边的荒草,落净叶子的树枝,发出低低的呜呜的声音。夕阳已被地平线上的雾霾吞没,夜的黑正从远处包抄过来。我和王超仍然坐着,他点了一支烟,在慢慢地抽;我在独自观察周围的风景,感受内心的忧伤,莫名其妙的彷徨。
王超踩灭烟蒂,说走吧。出了兴庆公园,我们原路返回机械学院,穿过宿舍区,各种噪音、怪叫,铺天盖地而来,有点置身疯人院的感觉。压抑的青春,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都是荷尔蒙在作祟。吃完饭赶往教室、图书馆的学生,从宿舍区涌出来,夹着书本,擦肩而过,匆匆忙忙消失在教学区。我们穿过教学区的东南角,出机械学院东门,在路边的大排档各吃一碗油泼扯面。填饱肚子,再上两瓶汉斯啤酒,我们把塑料椅子拉出来,坐在大排档门口。面朝大街,喝啤酒。对面就是长乐电影院。刚刚有一场电影散场,人们涌出来,黑压压的一片。以男女结伴居多,他们手挽手,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纺织学院,或者机械学院。
王超突然说:“你别小看那个矮个子,老陈,比我高一级,自动化专业的。人小鬼大,上学期刚把一名女生的肚子搞大,暑假带回四川做了手术,这学期又换了一个女朋友。”“他就是脸厚,什么话都敢说,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其实一肚子坏水,坑蒙拐骗,样样拿手。”我说:“这种垃圾,不值一提,迟早出事。”
喝完瓶中酒,看着王超沿路边走进机械学院东门,我才过马路,往纺织学院走去。明白王超心里的苦,见了叶琳,乖得跟猫一样的他,要说出那三个字,比登天还难。
晚上在小教室,很想写一首诗,但写来写去都不着调,只好放弃。最后写了一篇散文。题目是《失》,从下落的夕阳写起,表达了失去的可怕、可惜、可恨、可叹、可憾,接着写失去的不可逆转,因为在时间的长河里,一切都在流逝,再强大的生命也是微不足道的。最后,又赞美失去,因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的失去正是新的到来的前提和条件。
把文章丢进传达室门口《经纬》稿件箱里,回到宿舍,林海回来了,真是难得。林海正在跟大家解说大学校园里蔓延已久的武术热。他说:“自《霍元甲》、《上海滩》电视剧热播之后,国内外都掀起了学习中华武术的热潮,大学里面也不列外。因为年轻人多,青春勃发,精力多的没地方消耗,憋着很容易出事。习武一可以消耗多余的精力,二可以强身健体,增加勇气和信心。”“所以哪?”代小华问道。“所以,我准备开办一期武术学习班,请外面的师傅来教,校内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报名参加。每周六下午学习两小时,初级班学八周左右。看情况,初级班完了,如果可以,就接着办中级班、高级班。”
林海已是半个生意人,处处都能发现商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似乎个个都兴趣颇浓。说到费用,林海说初级班预定每人15元,便宜实惠,第一批招六十名学员,多的不要,呵呵,中级班到时候再适当提高一点。“算算时间,这学期赶不上了。”林海说:“现在先做准备,找到合适的场所和师傅,下学期开学就开班。”
熄灯后,话题自然又转到男女之事上。我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林海在,宿舍内的气氛就非常活跃,个个都有话说,当然,大部分话语都含有向林海请教的意思,林海的故事很多,见多识广,嘴巴又特会说,所以每个人的“问题”他都能绘声绘色地回答——直接回答,或者通过一个故事说明——,令提问者心领神会,心服口服。缺了林海,宿舍内的气氛立即就变得很沉闷,大家的话语一下子少了一大半,尤其是熄灯后,几乎都是各怀心思,闷声睡觉。快到期末了,林海这次回来,计划一直待在学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直到考试结束。
“还请各位鼎力相助,帮我过了这一关。”
“好说好说。”大家都一齐应承。
平时的作业,一直由王榕帮他抄写完成,交给老师,所以重点只是搞好试前复习,拿到60分就万事大吉。“你有家教,怕啥呢。”代小华又在说西安话。家教自然是指何爱君。林海说:“光有家教还不行,必须内外兼修才能过关。”
接下来的日子,何爱君果然与林海形影不离,而且午饭和晚饭前后,还会在我们宿舍待一段时间,把我们宿舍的知名度一下子提高到了最高峰。一想到新版系花就插在我们宿舍,一号楼311,哥几个就很得意,走路都在迈横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