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根据浙江省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被告人莫焕晶放火、盗窃一案情况通报(四)(五)(六)撰写。
我叫莫焕晶,现在是2018年2月1日晚上八点五十分。我面对着的审判长刚刚敲下法槌。我知道这意味着今天结束了,我可以回去睡觉了。我现在很累很想睡觉,尽管那个男人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而且两个小时前他还拿着保温水杯朝我脸上扔过来。但我丝毫不在意,因为那个男人叫做林生斌,我烧死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
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说起离婚要先说麻将。麻将——这四四方方的小牌是吃人的魔鬼,我就是个被这方牌吃了的女人。
我虽然只从初中就来到了社会上,但我总是善于发现生活中的诀窍,就是那种仅仅掌握信息差就能赚钱的东西。比如我从厂房进一件100元的衣服,但我可以将它说成成本是300元的东西,从而卖出去。我根据自己掌握的信息差说了一个谎言,人,总是愿意被谎言欺骗。很大程度上不是我编造的谎言好,只是这些购买的人愿意相信。与其说是我将这些人拉进了谎言里,不如说是他们自己走进来的。正如赌博一样,是我自己,一步步的走进赌博这个魔鬼的嘴里。
13年那会儿,打麻将已经把我的服装店给输进去了。那天晚上,回到家我恨自己“狗改不了吃屎”,坐在床上,一个劲儿的抽自己嘴巴。就因为玩麻将,丈夫和我一起投的店都没了。当时我不敢和他说。既恨自己脆弱不能有力量戒毒,也觉得对丈夫愧疚。当时他在外面打工,我就偷偷瞒着他,自己找了份印刷厂的工作做着,我们通电话时候就对他说,已经不存在的服装店的盈利情况。但赌博就像是瘾啊,印刷厂的工资发了不久,就忍不住想要去玩了,又。那种感觉,当赢了一把的时候,瞬间兴奋的感觉。尝试过之后,根本没办法就忘掉了。上班地方,工作的印刷厂机器噪声再大,也盖不住我心中的堆砌麻将牌的清脆声音。偶尔上班有空了,我就用手机上网玩,看着手机屏幕一直看,一直玩。输了赢了,一点都不觉得厌倦,一般都是从天黑到天亮,一直刷到第二天早上。听到晨起的鸟叫还会开心,特别是连输几把的时候,总会觉得有好兆头。
打麻将也分大小,打麻将就是牌码比较大的那种,50元、100元。这种上瘾的东西,牌码越大输的越多。13年初,服装店没了就是因为陆陆续续输的十多万。但赢的时候,这种东西也会赢得很多。三四个晚上来十万也是有过的。有钱了,我也不单单玩麻将。赌博聚团,大家在一起就会少很多对家人的愧疚感觉。很奇怪,对不对?和陌生人在一起时候那种情感,就能满足对家人的愧疚。现在想起来,多是因为自己的赌瘾给自己找的借口。反正赌博场上,总能轻易找到脾气相投的朋友,特别是赢钱的时候。在家里玩了一段日子,也认得好些朋友,有些朋友有去澳门的门路。我也就跟着有了去澳门的机会,
澳门真是个好地方!除了那里的赌场豪华地不像样之外,玩的道道也多的不得了。荷官虽然穿的干干净净,利落麻利。但赌场大厅那些牌桌都是经典常玩的游戏,这个没什么稀奇。真正有趣的地方在于包厢里稀奇古怪的玩法。第一次去的时候,刚下船就有专车来接我们一行人。然后直接把我们送到酒店。住酒店一分钱不要,每天睡醒之后想去玩的时候,就有专门的车来把我们送过去,虽然赌场就几百米的距离。后来我才明白。我们这些赌客就相当于屠宰场上的羊,在酒店里养足了精神,去给场子送钱,酒店这个休息的场所为什么不乐意呢,特别是酒店就是赌场开的时候。
接着说赌场里最有趣儿的包厢,包厢里玩的,不是牌。是赌。纯粹地赌,刚进去我也好奇的不得了,不玩牌,还能赌?进了包厢,家乡的朋友领着我进去让我坐下之后,才知道,这里玩的是网上押宝一样的方式,主要是通过网上的网站进行操作,金钱也是在这上面来往来,网站是赌场内部东西,有足够的信用保证。赌的种类五花八门什么都能赌,包括下一届美国总统候选人以及英国王妃肚子里的是男是女,篮球有cba,nba。不过,身边人虽然感兴趣,我却对此不喜欢。我还是喜欢玩牌,麻将牌、扑克牌都好,那种能让我摸得到的东西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毕竟,牌玩的时间长,最有感情不是。
可是这赌啊,有输就有赢。在澳门玩的那些日子,就是有输有赢。赢了就是开心的不得了,去澳门最大的商场做头发、买衣服,回酒店睡觉。着实享受了不少,也过了把千金的日子,可这里面的快活都不如桌上赢时的感受。我也有点背的时候,真是输了一干二净,也能赖在免费的酒店里,待一段时间。酒店经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撵人走。同行的人不会点都背,总能从谁手里拿点,更何况我们都是一起从家里出来的。但我们的拿不叫“借”叫做发彩头。谐音就是“发财”。不能说借,这个词儿啊,晦气!
可也有大家都没钱的时候,那时候就去网上土庄上去。我是那里的常户,实在是山穷水尽的时候,都是从那里贷款。赢了之后再还回去。土庄就是自己亲近朋友介绍的,小网站。不合法肯定的,所以叫做土庄。土字,接地气嘛。这个土庄坑钱的也有,按规章办事不差钱的也有。想长期做下去的台子,还是比较注重声誉的,基本不会干为了几千几万,黑人一笔,然后被人在论坛各种骂,损失潜在客源这种赔本买卖。
但是呢,牌这个恶毒的东西,它给你无穷的欢乐,同时又总会掏干你所有的钱。
13年底的时候,丈夫打工回来发现我烂赌成性。已经和我离婚。我通过网上、民间借贷林林总总借了100多万的债务。债主从老家人,到向我老家放贷外地人都有。这个钱,说起来只是个小钱。只要手气好一点,不说半个月,十些天我都能赢回来。但就是运气差,一直背。,10万元每月利息就有1万元。
过了一两个月,高利贷债主打电话找我让还钱,我又没得钱还。懒得接,就关机。后来,这些人哦,就来抓我进宾馆,吓唬我让我还钱。我又没有钱,我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了,还是一毛钱都换不上,给我爸爸打电话,我爸爸报警,把债主和我都带到派出所,才算是结束。消停了些日子,又来绑我,好说歹说凑了一点点。回来之后,发现这不是办法。我又没钱还,借钱也借不到,没办法用牌牌让我翻身。索性离开这广东老家,去附近的上海打工,有个饭吃。
一开始去,找了个服务员来做。3000元的工资又少,工作还累。连玩手机打扑克牌的时间都没有。后来,找了个保姆的工作,就很舒服了。房主想要找个会开车还会烧饭的,真是巧的不得了。我的广东叉烧做得好。至于开车,当初我在澳门风光那会儿,都是开着宝马耍来着。更重要的是,没事送送孩子,做做饭。很多时间都是闲着的,我不爱跟他们说太多话,尽量显得自己勤快点。有了空我就自己玩手机,网上推牌。
可是网上推牌也是输得快,4000工资一溜烟功夫就没了。已经做了三四个月的工资积蓄也没影了。钱没了,晚上赌博瘾上来的时候,熬的我难受。心里面就像是菜锅上的热油,噼里啪啦的没个消停。只能像房主预支工资,这家姓娄的房主慷慨,也是看我平时的表现勤快。我撒谎说给儿子交学费、配眼镜,二话不说就拿到了预支的工资。那时候我在手机上玩的是“快乐8”,赔率很高,输的也厉害。预支的工资连几天也撑不下去。连日常用的钱都周转不开,没办法,只能在房主房间里拿烟酒去变卖回收。谁知道刚卖出去的那天晚上,姓娄的就去储藏室拿东西,发现白天我卖出的两瓶茅台找不到了。就问我:“我不知道谁拿的?我也相信不是你拿的。家里有两个保姆,你跟另外一个说一下,自己放回去,我就不追究了”。这孙子啊,我第二天赢了钱,把酒从回收处立刻赎回来。到了月底,还是把我开除了。我知道,这姓娄的说的好听,心理还是怀疑我。
没办法 我找了一个又一个房主,去给他们当保姆。比起那些愣头愣脑的,我懂得如何让自己显得更老实可靠,从不用为自己如何找到东家而担心。但是赌博常输常赢,总会让我不得不去变卖雇主家里东西,被发现。报警然后被辞退。老是这一套。一两个月就要换一次。这期间,我在赌博网站上用“严小红”注册的账号,交易量达到了二十五万。里面有我的工资,更多的还是借贷款。雇主、其他保姆、同事、亲戚、朋友、同学们借个遍;一开始工作的服务员同事被我借,每一个东家也都被借过。更多的是高利贷,每一个城市都有高利贷,而且每个高利贷都是铁的心肠,什么人都敢借。借了不还,又是重复老家那一套,不停地电话催促。不过,我吸取了教训。在他们人身找到我之前,就离开了这上海。
最近方便的地方就是杭州。就是在这里我遇到了那个男人——林生斌。17年,当初,这个男人来家政公司想要一个会开车的保姆。而当时,该公司的保姆只有我会开,于是去到了他的家里去做保姆。我说过,我知道怎么样表现得老实巴交,诚实可靠。这一点很重要。这家的女主人叫做朱小贞,和她聊天时我表现地更为淳朴,因为我知道做家里的保姆,家里的女主人因为在家时间更长一些,所以她的评价更重要。我的用心得到了相应的回报,朱小贞不但对邻居夸过我的老实,还给我涨了工资。我仅仅负责买菜烧菜、保洁洗衣,有时接送他的三个孩子孩子。就有月薪6500元,双休加班1000元。住宅小区,在杭州顶层楼盘,名字叫做蓝色钱江。
我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脱离了我的高利贷债主,有了很舒心的工作和富豪一样的东家,更重要的是有了时间来赌牌和,更为高的工资来作赌资。我又开始了网上赌博。这个时候玩的主要是“百家乐”一个月时间就将我的工资和积蓄输完了。继续赌的话,只能找女主人 朱小贞 借钱。撒谎骗朱小贞说在老家买房的钱不够,陆续借了11.4万元,又全输光了。没办法,找不到新鲜的借口继续借钱。就偷家里的手表和金器典当。如果赢了钱,就赎回;输了的话,再偷了去当。
每次去当东西的时候,我都得用心打扮。开着雇主家里配的接送孩子的车。最常去的是杭州市富春路宋都大厦一家兼做典当的公司。到了那里,典当行的老板还会问,我只能说是来做生意的,需要资金周转才来典当。第一次来的时候,老板还问我要发票。我偷拿的东西哪来的发票。我只能不咸不淡的回一句:“都扔在老家了,才给瞒过去”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六月份的时候又没有钱了。6月21日中午,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给典当行说晚上要来抵押手表,说自己现在上海,晚上才到杭州,让典当行的伙计等她到晚上19点半。到了晚上七点,吃完饭就告诉朱小贞要去看牙,然后我从主卧室门口的柜子里偷拿了事先偷偷放在这儿的积家手表,当了4万元,扣除利息2500元。
晚上回来后,拿着当的钱就开始玩“百家乐”。这个游戏,最低下注几十。最多3000. 往赌博账户充值了1.5万元。没想到,点背的不得了。1小时不到全部输完了。索性把剩余的2.2万元全部充了进去,,玩了一个多小时后,没又输光了;三个小时左右。三万多输了进去,迫切想要回本的我,心里就像是菜锅上浇了油一样,噼里啪啦的静不下来。
那个劲儿啊,逼的我直想敲开朱小贞的门去借钱,充作赌本,好让我一把捞回来。但是我转念一想,已经借了11.4万元,一直没有还,实在张不开嘴了。我坐在这价值两千多万的房子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打开保姆房的房门,在客厅和房子的门槛上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忽然,我想到,如果把这一切给烧了,然后把已经睡着的朱小贞从梦里喊起来,相当于救了她一命。做什么不可以啊,还?到时候再张口借钱不是容易的多?
赌博这个魔鬼终于从我心里走了出来,我拿着打火机将窗帘点燃了一个角。火苗像是放了火油一样瞬间升腾起来,地板窗户、门和家具都被赌博这魔鬼蹭上了火,不断的有火燎着我的脸和头发。塑料燃烧的烟,燃烧后木家具的碳味,自己的头发焦糊的味道让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开始跑,向没有火的地方跑,我疯狂的跑向大门,大厅的饭桌被我撞到在地上,我被这饭桌又绊倒。重重的摔在地上,我的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火辣辣的热。是火热的感觉,我身边一切都被火苗吞噬,地板都是热的,我手足并用的站了起来,拉开大门,坐着保姆电梯就向下去………….
脱离了火的我,随着电梯下坠。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而是去往地狱。
赌博这个魔鬼,最终把我送往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