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搬运自我弃用的公众号,成文于2017年4月9日
请注意,本文所指的乌班图仅仅指代手机版的Ubuntu Touch
乌班图死了,或者说,他觉得是时候宣布自己的死亡了。
过去两天我最关心的新闻,一个是 Sir Tim Berners-Lee ,万维网的发明者,终于获得2016年图灵奖;另一个新闻则是 Canonical 公司创始人 Mark Shuttleworth 在 Ubuntu 官网宣布,将停止对手机业务的投资,这意味着该公司的移动操作系统 Ubuntu Touch 寿终正寝了。
距离其2013年初宣布进军手机操作系统仅仅四年,世界就已经完全不同。
在操作系统这件事上面,我们的选择权越来越少
Ubuntu ,其名称来自非洲南部祖鲁语或科萨语的“ubuntu”一词(译为乌班图),意思是“人性”、“我的存在是因为大家的存在”,是非洲传统的一种价值观。
乌班图作为手机操作系统,曾经是市场上的一股清流。同时支持不同架构的处理器,可以同时运行在移动端和桌面端;更加彻底的手势操作,不需要任何实体按键,各种操作均由点按滑动以及各种操作组合来完成;完全不同的应用呈现方式,提出一种叫做“Scope”的概念,所有应用内容都可以放到 Scope 上。
乌班图作为手机操作系统,不能说有多么优秀,但是其思考的方向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但是再优秀的软件,没有硬件落地都是空谈。乌班图曾经选择国内的某手机厂商进行合作,但是由于手机厂商自身内部战略进行重大调整,合作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合作生产的手机在官网上销售时间没有一部超过一个星期。在2015年初,终于有一家西班牙厂商推出了搭载乌班图系统的手机,离原定时间整整差了一年。
再优秀的操作系统,没有 app 使用都是空谈。纵使乌班图宣称 Scope 概念多么方便易用,也不会增加开发者的成本,但是愿意为之开发软件的开发者寥寥无几。2014年,乌班图选择与中国移动合作,举办开发者创新大赛,虽然官方宣称有上千开发者参加比赛,但是可以知道,乌班图上面可以使用的 app 仍然不能与 Android 和 iOS 相提并论。
虽然 Ubuntu Touch 的死亡是必然的事情,但是看到其倒下,难免会有点悲伤。
时间退回几年前,在那时候的移动互联网世界,除了 Android 和 iOS 外,仍然有许多有意思的操作系统,例如 WP 、Web OS 、Firefox OS 、Sailfish OS 、Tizen 、Ubuntu Touch 。
现在往回看,这些操作系统要么已死,要么奄奄一息。 WP 背靠微软这棵参天大树,奈何也回天乏力;Web OS 被LG收购去做家电操作系统了;Firefox OS 早就夭折;Sailfish OS 长期了无音讯;Tizen 的第一部旗舰机发售日期被无限延长,只在东南亚发布了几款低端机型,最终给三星也拿去做家电的操作系统,近期还爆出有重大漏洞。
已经死去的或者仍在苟活的移动操作系统远远不只这么一点,但是能被记住的能有几个?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安卓第三方操作系统上面。
2016年年底,CM宣布关闭服务器,曾经最大的安卓第三方操作系统 CyanogenMod 或者说 Cyanogen OS 彻底死去。
2015年前后,由于一众 Android 厂商系统优化功力提升,用户对各个手机厂商官方系统的满意度提升,选择“刷机”的用户越来越少,第三方系统逐渐开始失去生存空间。
在当下,作为一个普通的消费者,我们在移动操作系统上面的选择只有两个:Android 和 iOS ,就算使用开放可更改的 Android ,绝大部分消费者也只会使用第一方厂商提供的操作系统。
有点无趣,对吗?
反潮流的中心化发展趋势
这种事情不仅仅发生在移动操作系统或者说手机行业,整个互联网行业都可以看到这种趋势。
我习惯将这种趋势称作“中心化”,所谓中心化就是指某种资源被集中在少数人手上。这里的资源可以指的是某种权力,例如引导舆论的权力,可以指的是直接的金钱、社会地位。
整个互联网行业?你可能会疑惑,互联网企业那么多家,怎么能说是正在中心化呢?
不妨看看你手机上最常用的app,某些app一眼就能看出是来自这三家公司:百度、阿里、腾讯。例如:QQ、微信、手机百度、百度输入法、淘宝、支付宝。但是某些一眼看不出来的app背后其实也是这三家公司,比如:高德地图、UC浏览器、豌豆荚、搜狗输入法、饿了么、美团外卖。在网上可以找到这些企业背后是这三家背后的哪一家。
有的企业同时受到这三家的影响,三家公司同时持股的一家公司是我们许多人高频使用的滴滴出行。
所以不严谨地说,我们国家只有三家大的互联网企业,我们每天只是在三家企业的app之间跳转使用而已。
有点无趣,对吗?
去中心化与中心化
互联网早期的趋势是去中心化的,直到现在的总体趋势也是去中心化,所谓去中心化就是资源不再分散在少数人手中,更多的人有了话语权,有了发声的渠道。
前面提到的获得图灵奖的伯纳斯·李爵士,在发明互联网之后,设计制作出了世界第一个网页浏览器,他本来可以将这个浏览器商业化运作,公司名字都已经想好了,但是考虑到互联网可能因此陷入分裂状态,他最后选择将自己的发明免费提供给所有人使用。
1994年,伯纳斯·李在麻省理工学院创办了万维网联盟。它的成员包括多间建议万维网进一步改善自身质量、有意建立标准的公司。伯纳斯·李宣布万维网完全免费的,不申请专利权,不征收专利费,因此,人人都能轻易用上万维网。
有了李爵士的技术之后,整个世界开始在去中心化的进程上狂奔。
互联网蛮荒时代,也就是 Web 1.0 时代,网民已经可以在各个新闻网站、各种博客下面进行评论,有的网站的编辑甚至会选取“网友留言”在网站上面登出。
而到了 Web 2.0 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是中心。
一个微博的使用者可以完成原本属于传统媒体的现场直播功能,只要一张现场图片加上少量的文字,就可以达到传统媒体无法追赶的时效性。一个个人主体的公众号,或者说自媒体,可以做到传统媒体曾经不敢想象的阅读量,某公众号一篇广告甚至可以达到150万+的阅读量。
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仍然有逆潮流的中心化趋势。
我近几年的每部手机中,统计打开次数最多的app,以及停留时间最长的app都是微信。
微信作为即时通讯工具和支付工具是相当优秀的,它几乎是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作为我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而存在的。在这之前,我几乎难以想象我会把自己生活方式的主导权让渡给任何一个品牌,但是微信做到了,我是说,这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微信可以说是一个平台,但是绝对不会是一个中性的平台。仔细想想,有没有被某些转发的文章恶心过,有没有见到过某些谣言、反智言论被疯狂转发,有没有见过抄袭到近乎放肆的公众号。
同时微信有权力也有能力封禁任何的个人账号、公众号、某些网站的URL(例如淘宝链接)。在微信公众号里,大部分人都没有权利通过网站URL链接到万维网的能力,这与李爵士最初选择放弃万维网专利的初衷背道而驰,所有人都被禁锢在微信的体系内。同样的,在互联网上,你很难通过腾讯自家的搜狗搜索以外的搜索引擎搜索到微信内部的内容,百度几乎不行,更不用说 google ,所以微信是一个近乎完全封闭的互联网环境。
我讨厌看不见的 URL 或者不可读的 URL ,而微信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推动者,推动隐形 URL 或者不可读 URL 的发展,因为这样省时又省力,对微信来说。
回想一下你在微信里面看到的网页形式,无论是转发还是在朋友圈,往往都是一张图片加上一段标题,点进去之后也看不到任何的网址。
在微信里面,网页的另一种形式是二维码,我讨厌二维码。
这是一段来自我喜欢的一个公众号的一篇文章的 URL ,它几乎处于不可读的状态:
http://mp.weixin.qq.com/s/FxZvjrr-3tmYwWEjoo-3eA
这是一段来自李如一先生博客的 URL ,只要会一点英语的人在看到 URL 的一瞬间,就知道这篇文章大概在讲什么:
https://blog.yitianshijie.net/2016/02/21/byebye-wechat/
这个网址翻译成中文就是,在一个叫做“一天世界”的博客上面,于16年2月21日发表的一篇主题是“再见微信”的文章。
微信已经或者正在成为中国人事实上的操作系统。我喜欢微信,敬佩张小龙先生,但是我也无比讨厌微信。
有人说微信已经是事实上的操作系统,对我而言,它已经是事实上的局域网。
局域网是有魅力的,前提是它完全由妳掌控。
——不鸟万如一
我拒绝接受“离开微信就无法生活”的人生,我将极力保持“随时都可以离开微信”的能力。
某种程度的中心化是方便的,但是不要忘记我们有选择不方便的能力。
逆互联网潮流的中心化不仅仅发生在中国,由于近几年微信作为中国互联网产业的一个奇迹,越来越多的国外互联网厂商开始模仿微信,除了优秀的部分,还有让我难受的部分。
这很无趣,不是吗?
李爵士的愿景
我不知道我观察到的中心化趋势是不是真的正在发生,但是如果这件事情正在发生,我没有办法与它对抗,正如我无法对抗现代社会的消费主义论述。
我知道的是,互联网的发明人,伯纳斯·李爵士仍然在为去中心化做努力,他仍然对于互联网抱有信心。
伯纳斯·李爵士从完成第一个互联网的 web 网站、到将万维网免费交给世人使用,他都希望互联网能通过网址互通,且去中心化。
但其实,如今人们越来越依赖通过信息孤岛——app 来和互联网保持沟通。
——爱范儿
他因此有一点担忧,有点无力,他同时也表示如今的互联网基本实现了他最初的愿景,但也说:
我们需要拯救它。
——图灵奖获得者,万维网创始人,蒂姆·伯纳斯-李 爵士
尾
五年前在我上中学二年级的春天,他们买了理化课的实验套件给我,是个用一只螺丝起子和焊枪就可以组装好的 FM 发射机。我周日下午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装好。急急地扒了两口晚饭,就下定决心当晚一定要进行试播。我半夜起床后,先把发射机的开关打开,然后偷偷跑到外头……虽然也有人批评 U2 落伍,但我很喜欢他们那时的新专辑,于是先把 Stay 这首歌录到回转式录音带,再接到电波发射机,然后就出门了。我在自行车上载了一台小小的 FM 收音机。就在那个暖洋洋的春夜,一边听着杂音,一边听着我最喜欢的曲子从我的广播电台里传来,那种感觉真是爽毙了。转进某一条街时,盛开的白色樱花和 U2 像晚霞一样舒畅的歌声蓦地重叠。那首歌的歌词里说「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接近」。我在笔直的街道上欢快地骑车奔驰,一直到收不到信号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在夏夜海里游泳的海豚,那种跟家距离很远,却仍紧紧相系的感觉,真的令我迷醉。
——石田衣良《绿洲的亲密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