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来……来……”
4床的老奶奶挥舞着枯树皮般的手,对我喊道。她的声音很沙哑,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我正晕晕乎乎地盯着电脑屏幕记录着病人的生命体征,听到呼唤便赶紧跑了过去。
“奶奶,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奶奶满脸惊恐,一只手抖抖索索指向我:“你背后有个人!”
我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昏暗的病房里除了4床奶奶会说话,其他5个病人都是昏迷状态,而我的搭档苗苗今晚肚子不舒服,不停地跑厕所,这次还没回来呢。
人?哪儿来的人?
“哎,又钻到床底下去了,那里!”奶奶见我没看到,整个人坐了起来,又指向旁边的病床。
我也跟着看了过去:“奶奶,没人,你快躺下,小心手上的针,别扯脱了。”
“那里,穿着红衣服,披着头发,是谁啊?怎么跑我家里来了?”奶奶紧张地问。
作为重症监护室,整个病房就是一个大厅,中间是护士站,四周环绕着10张床位,夜间没有什么特殊治疗,一般都会关上一部分灯,因此整个大厅有些昏暗。只有监护仪和呼吸机上的数字和曲线波闪烁着绿色和黄色的光芒,偶尔会出现几次红色的刺耳警报,再就是几台使用多年的输液泵运转时的“咔嗤”声,还有那“安全出口”几个大字幽幽的绿光……再就是角落里,几台闲置的仪器,用白布罩着,刚好处于中央空调的送风口,所以白布一直飘荡着……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什么红衣服披头发的人。
“奶奶,你看错了,没人,这里是医院,输液我看着哩,你安心睡吧,明天就可以把你转出去了。”我安慰道。
“她去那里坐着了。”奶奶的眼光又从旁边的病床移到了我方才坐的椅子。
“你别管她了,快睡!”我又说道。
“嗯”奶奶翻了个身,终于安静下来。
我知道奶奶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她是因为农药中毒入院的,就因为与儿媳拌了两句嘴,半瓶甲胺磷便喝了下去,来我科洗胃、透析,解毒……其中有一种特效解毒剂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人产生幻觉。好在经过几天治疗,她的病情已明显稳定了,那药今天早上也停了,估计明天转出去时药效就会过了。
“你站在这儿干嘛?”苗苗突然问道,我正专心翻着病历,冷不防吓了一跳。
“你走路都没声音吗?”我瞪了她一眼,不知她是何时过来的。
“刚才叫我干嘛?你不停地敲门,问你又不说话。我还以为有病人要抢救哩。”苗苗抱怨道,一手还揉着肚子,好似还意犹未尽。
我摇摇头:“我没叫你啊。我一直守在病房这边,又没去值班室。”
“那是谁敲厕所门了?医生在医生值班室,又不会过来。”苗苗疑惑地瞟了我一眼:“你不坐吗?”
“我……”我突然想到了奶奶的话,看了一眼身边的椅子,笑道:“阿飘坐着哩,我总不能坐她身上。”
“阿飘?”苗苗一愣:“你不会是指的G~U~I吧?在哪儿呢?”
“叮~~”刺耳的电话铃突然响起,我们两人都吓了一跳。
“喂,你好,ICU,哦,好,好的。”苗苗挂了电话:“手术室说,有个病人半个小时后送过来。”
“哦。”我再次检查一番备用床,将呼吸机和相关仪器推到床边,打开了监护仪。
“哎,你看。”
我刚转身,苗苗便惊讶地朝我身后指去。
我回头一看,也诧异了,只见监护仪上居然出现了波形,随后血氧饱和度那一栏还出现了数字,好像已连接了病人一样。
“她去那张床上睡了。”4床的奶奶又猛地坐了起来,缓缓地朝我身后的备用床指去。
“谁……谁啊?”苗苗小心地问道。
我只觉得后背一凉,无奈地回道:“阿飘。”
“那……要重新换一张床收新病人吗?还是请阿飘让一下?”苗苗笑道。
我再次看向监护仪,只见那数字闪了两下,终于消失了。
“阿飘让了。”我也笑道。
苗苗将监护仪调到待机状态:“哎,你说,这是仪器接触不良呢?还是阿飘真的存在?”
我再次瞪了她一眼:“你偏要在这深更半夜和我讨论这个吗?你还去不去厕所的?小心正蹲着,突然从洞里冒着血水伸出一只手来……”
“好了,你太讨厌了!”苗苗抄起床上的枕头就朝我打来。
“嘿嘿嘿……”
一阵缥缈的笑声传来,我俩停止了疯闹,朝4床奶奶看去,只见她鼾声阵阵,想是早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