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山花开
❂原诗
长沙公于余为族祖,同出大司马。昭穆既远,以为路人。经过浔阳,临别赠此。
其一
同源分流,人易世疏,慨然寤叹,念兹厥初。
礼服遂悠,岁月眇徂,感彼行路,眷然踌躇。
其二
於穆令族,允构斯堂。谐气冬暄,映怀圭璋。
爰采春华,载警秋霜。我曰钦哉!实宗之光。
其三
伊余云遘,在长忘同。笑言未久,逝焉西东。
遥遥三湘,滔滔九江。山川阻远,行李时通。
其四
何以写心,此贻话言。进篑虽微,终焉为山。
敬哉离人,临路凄然。款襟或辽,音问其先。
❂翻译
【郭维森/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p13】
长沙公对我来说是同族,先祖都是大司马(陶侃)的后裔。只是两三代的疏远,彼此已不相识。这次他路过浔阳,得以聚会,临别时写了这首诗送给他。 .
是同一源头分道的水流,人物改换世系也已疏远。
为之感慨,为之悲叹,记起了我们共同的祖先。
是亲是疏都成过去,悠悠的岁月一去不返。
感叹同宗亲属竟成陌路,往复徘徊心中思念。
声名显赫的宗族之祖,真能将先代的事业弘扬。
和谐的气度冬阳似的温暖,高尚的襟怀辉映着洁白的圭璋;
光彩无比如同春花,又时时警惕早降的秋霜。
可敬啊!我大声赞美,实在是宗族的荣光。
我们偶然相逢,你这位族尊肯认同宗?
一起谈笑并没有多久,又将是各自西东,
遥遥的三湘之野,滔滔的九江之洪。
山川间隔,道路遥远,莫忘来人,书信常通。
怎样写出我的心怀?且送你这几句语言。
覆一筐泥土算不了什么,再加堆积就能成一座大山。
谨慎呀,即将分离的人呀! 临别时总不免凄然情牵。
促席谈心也许遥遥无期,切莫忘记音讯早传。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p9】
我与长沙公是同一宗族,祖先都是大司马陶侃的后裔。由于世次相隔已远,彼此也互不相识。他这次路过浔阳而得相会,临别之际,以此诗相赠。
同一源头分支流,世系渐远人相疏。感悟此理深慨叹,因念彼此同初祖。血缘宗亲渐疏远,岁月悠悠不停伫。感叹族亲成陌路,犹豫徘徊心恋慕。
君为同族美名扬,弘扬父志功辉煌。温文尔雅谦和态,美德生辉映圭璋。风华正茂光灿灿,立身谨慎防秋霜。可钦可佩令我赞,君为我族增荣光。
彼此偶然一相逢,我愧辈长忘同宗。笑语欢言尚未久,君将离去各西东。三湘遥遥君归处,九江滔滔我意浓。远隔山川路途阻,频将音讯互为通。
如何表达我心意,且送几句肺腑言。积土可以成高山,进德修业是圣贤。愿君此去多保重,相送登程意凄然。路途遥远难再晤,愿得音讯早早传。
【温洪隆《陶渊明集新译》,p18】
我是长沙公的族祖,都是大师马的后代。世系已经遥远,彼此已成为互不相识的路人。这次他经过浔阳,临别的时候我赠了这首诗给他。相同的源头分出了支流,人事变更世系生疏。认出本家不禁慨叹,想起当初还是同祖。宗族关系变得遥远,消逝了的时光难以留住。那陌生的路人使我感动,别情依依徘徊踟蹰。啊,那美好的族人,继承了祖先的辉煌。温和的气度像冬天的暖日,高洁的胸怀似晶莹的圭璋。风华正茂的年岁,就能警惕严酷的秋霜。我说值得敬重的族人啊,你确实是宗族的荣光!我们不期相逢,我这个长辈竟然忘记了同宗。说笑还没有多久,就要分手各自东西。三湘的路途迢迢,九江波涛汹涌。山川险阻遥远,但愿使者常通。用什么来抒发情意,赠给你这几句话言:添一筐土虽是小事,终究可以堆成大山。当心呀就要分离的人,临别不要泪落凄然。开怀畅谈也许无期,但愿音信互通有无。
❂解释
【郭维森/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p11】
这首诗可能作于晋•义熙元年(405),渊明四十一岁。这年春天,桓玄篡乱刚刚平定;三月,被桓玄劫走的晋安帝回到建康。长沙郡公因事途经寻阳,渊明与他相识,才知为同族。他离开时,渊明以诗相赠。长沙公原是陶侃的封号(长沙郡公)。时制,父爵子袭。据《晋书•陶侃传》述,侃五世孙延寿袭了长沙郡公的爵号。陶渊明是陶侃的四世孙,比陶延寿长一辈。
这首诗共分四章,首章写相认而感叹宗族的悠久历史,次章赞美宗族的和、美、荣、慎的传统,三章写短暂的欢晤而行将阔别,末章表达赠言谆谆及期望常通音讯。全诗反映了诗人重视立身处世的积极人生观,体现了殷切寄厚望于后辈的长者情怀。
【孟二冬《陶渊明集译注》,p12】
长沙公原是晋大司马陶侃的封号(长沙郡公)。当时的制度是父爵子袭。据《晋书·陶侃传)载,陶侃的五世孙陶延寿袭了长沙郡公的爵位,他与陶渊明生活在同一个时代。陶渊明是陶侃的四世孙,比陶延寿长一辈。这首诗共四章,诗人以长者的身份,一方面感叹宗族的悠久历史,赞美宗族的传统美德,另一方面赞扬长沙公能继父业,并勉励他不断进德修业,希望日后常通音讯。整首诗在态度和蔼、言恳意切之中,体现了诗人重视立身处世的积极人生观和一种长者的风度。
【张彦《陶诗今说》,p124】
这是一首与同族连宗不期而遇的官方仕人陶延寿相见相别的即席诗作。是否有点自作多情呢?看来诗人陶公也有“俗”的一面。全诗共分四节:一写邂逅相认并叙且感叹陶氏宗门历史悠久。二写赞美先人东晋名臣陶侃(曾任太尉封长沙郡公,后拜大将军,死后追赠大司马)一生机敏、勇武而谨慎,处事练达,屡建军功和政绩,官阶由县吏擢迁至太尉。到晚年,更是如履薄冰。《晋书·陶侃传》称他“怀止足之分,不与朝权”。自此之后 陶氏家族的美好传统是:和、美、荣、慎。三写短暂的欢欣相晤而又行将阔别。四写赠言凄然送别、畅聚难期,音讯常通。全诗也反映了诗人陶公寄厚望于后人的长者情愫与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