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一样吗?你大概会觉得肯定不一样。
今早要坐6:34的城际列车。
因为春运已经开始,候补车票没等到。昨晚,小明给买的最早的这趟车,无座。
我坐在餐桌旁问他:“你能开车送我吗?”
他坐在沙发上,回答:“我开车和你打车,是一样的。”
我心想,他说的一样,是指什么?速度一样?花费一样?
平常,从家到动车站,有直达公交车K12,十分方便。出门坐一站社区巴士,到二环高架就能乘坐K12,直达东站东广场。
但是K12没有早于6:30的班次,我需要打车。早于6:00打车难。
我是5:55走出小区大门的,直接从门闸钻出来的。
一边呼叫网约车,一边朝二环路大道走,朝建设路十字路口走。
6:07,拦到一辆出租车。这时距离列车开车还有27分钟,离停止检票还有25分钟。百度地图显示车程23分钟。司机招呼“先上车”,上车后跟我解释:“拐弯就接人,也是去东站,你要介意就不坐。”我当然不介意,能坐上车已是万幸。
对方是乐山口音的两个姑娘,她俩上车后轻轻嘀咕了一句“哦,是拼车哦。”司机没有回应。
6:09,司机跟我解释:“你要是赶时间,我就送你到东广场,你过街上电梯,去南广场堵车了。”
其实是西广场,他说错了。还好我经常坐动车,熟悉东站。
6:20,到达西广场。司机只开了13分钟,比地图时间提前10分钟。
进站时,6:23。安检时,折叠水果刀耽误了两分钟。6:27,检票进站;6:29,上了9车厢,虽是无座,却捡到了9F靠窗的空座位。
此时,感到饥饿。
6:14,给小明发了几句抱怨的话:“出租车能一样吗?等了10多分钟,走到建设路口,6:07才跟两个大学生商量拼了一辆车。一会儿进站多半人也多。”
7:15,他还没醒。
自己开车和打车,当然不一样。但换个角度,的确一样。
遇到这种情况,有人会抱怨,有人会为这样的生活细节伤心难过。而我,却“不执着”。
我意识到我对亲情友情的不执着是一种人生境界。
人,普遍喜欢被人需要,被人关心,喜欢被谄媚。但我似乎不是这样。
你看,上大学放寒暑假时,我永远是寝室里慢慢收拾行李不着急的那个人;出门办事,我是那个不需要人陪的人;外出旅行,我是可以独行的那个人。这种“不执着”,使我自由自在。
当然,周围人也需要慢慢理解。过去十多年,我常常在寒假放假第一天就出去旅行了,到年夜饭开席前那天才回来。有一年,我进家门,婆婆就宣布:“搞快洗手,开席咯!”
03年春节,我去吉林二舅家过年,小明留在家里照顾住院的婆婆。在冰天雪地的吉林,在烧着火炕火凳的小卖部里,四十出头的老板娘大大咧咧地问我大表姐:“她家就她自个儿呀?大过年的自己跑东北来?”这话里藏着她的生活逻辑。我大表姐可是生气了:“你咋说话呢?就不兴自个儿来呀?我妹夫走不开!”
丹津·巴默在《雪洞——喜马拉雅山上的悟道历程》里说:“我不认为这种状态是件坏事,它不表示你没有爱与慈悲,不表示你不在乎,它只代表着你不执着。你与某人在一起也许充满喜悦心,但如果没有这种感觉,你也不会受什么影响。人们,特别是家人对你的不执着也许会感到很生气,但这只是因为他们始终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执着。”
我清楚地记得,独自坐公交车去孕检,独自去华西做门诊手术,自己给自己签手术意见书,有一回在手术意见书上按了34个红手印,边按变数,一旁的护士直笑:“姐姐好好耍哦。”
是周围人的同情,让我知道“你该让人陪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不心疼自己?”
待产的夜里,我把家属赶回了家,因为我觉得有医护人员足够了,家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夜里,我疼得在走廊上走来走去,遇见一对产妇的父母,老两口充满同情地询问我:“哎哟,妹妹,你家里人呢?没得人陪你呀?哎哟,他们才放心哟。”他俩的表情写满了“造孽”两字。
他俩也许不知道这叫“打扰他人的幸福”。因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不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判断别人的生活状态。
有一年夏天在华西,一位优雅的中年妇女跟我坐在同一张金属长椅上。她问我:“你也没人陪吗?”一个“也”字,道出了她的心酸和对家人的失望,让原本习惯“独来独往”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一丝丝“苍凉”和“悲哀”,当然,仅仅是一丝丝,一晃而过。
看见手术室外那些等候的家属,我意识到自己跟绝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我这些在多数人看来是“坚强”“独立”“不心疼自己”的行为,是对亲密关系的“不执着”,自然也就不会受亲密关系的羁绊。
大清早打车,就是“玩心跳”,你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
他开车送,是关心,时间上自己把握,安心。
他需要早起,需要牺牲睡眠时间。
我自己打车,的确跟他送是一回事。
当你不执着于“应该”的时候,你的感恩心反倒汹涌澎湃。这也是我能敏感接收世间善意的根本原因。
2025年1月23日,星期四,8:27,在C762,9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