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一时,数学老师来自天津,用带天津味的普通话给我们讲课,让我们小县城里的人耳目-新,在校园里我们见了他,仍用长子话和他打招呼:“王老师去哪儿呀?”他有时在课堂上就学我们的长子腔。
高一下学期邻班转来一位女生,说普通话(其实是带东北腔的),觉得她是大城市来的,很洋气,我很羡慕,下了课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或委随于其身后听其说话。
年少时候,向往的是外面的世界,对于无权选择,生于斯长于斯的故乡说不上有多么热爱,只觉其贫困,落后,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包括土里土气的乡音。
及至上了大学,同学都来自全国各地,自然地说起了普通话,以为从此就可摆脱故乡的印记摇身一变为城市人。但一放了假回到老家一踏上长治的土地,自然而然就变回了长子话。
毕业的时候,好像特意为了能继续说普通话,选择了离老家稍远的地方。二十多年间,只在过年过节,寒暑假回去老家。说的长子话越来越少,在我,好像完全可以用普通话代替长子话,然而,非也,偶尔回去多住几天,或接母亲来住一段时间,某些时候,某些情境,有些含意非老家话不能表达,老家话里某些词,普通话里是没有的。并且如果用普通话解释。要解释很长。而且还不能够传神。才又返回头来重新审视自己的方言。对很土的老家话,反而有了新奇感,才想到有好些老家话早已不用,渐渐有些遗忘了,必须出现特定情境和特定对象,才会重新启用。回头审视乡音,又有了收集整理的兴趣。
一次去逛一个建材店,我只开口说了几句话,店主便说,你是长子的吧?我惊奇,你怎么知道?一听你说话就听出来了。后来,偶尔听自己的录音,确实不堪入耳。以为自己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其实还是带有浓重的长子腔,才明白,故乡的印记是先天带来,已经深深地流入血液。不是轻易就可去掉。时间空间都割不断这种联系。
乡音,原来让我引以为耻的乡音,现在才真正爱上了它并且不舍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