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来得早,九月份刚开了头,就能感到丝丝惊意沁入骨髓,尤其是在早晚,更是惊意袭人。
记得大约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总会和几个伙伴们去树林子里玩耍。从小巷出来,往南走,过了一道干涸的河床,上一道土坡就是小树林。因为河床在家的南边,小伙伴都把它称做“南河床”也许是为了方便,以后干脆把小树林都叫做“南河床”了。
树林里有纵横相交的土路,田野被一块块田地分割的支离破碎,林间也有开阔的草地,有许多说不上名的花在田野上盛放。小树林并不起眼,就是在这里盛放着我们童年所有的故事和梦。
冬天,大多是寒风萧瑟的,厚实的大地成了片片银白的御用床垫,既使没有雪,大地也多是龟裂着一道道口子,像是雷电刻印的精致纹身。在这样的大地上常会在树下发现死去的麻雀,有时候是喜鹊。它们大抵是饿死的。冻得直挺挺的,有时竟要拉断半扇翅膀才能把它们的尸身和大地分开,脚爪直直地向下伸着,趾部像钢钩一样向内抠,身体像钢板一样僵硬无比。它们的身体不似活着时那样饱满。干瘪而瘦弱。捧着鸟儿,心里总还是充满了对死亡的敬畏的。总也想不通这涨满活力的小生命怎么会像大地一样沉默不语。风吹着它身上的细毛,像是在弹奏着锈迹斑斑的弦,声音暗哑呜咽。
当时的我手里拿着鸟,站在冬天的大树下,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开始思考着一个有关永恒和生命的哲学话题
当时的我一定在想什么东西会在前方等待死亡,随着一个生命的消陨,关于它的一切记忆、思考、想像会找到一个怎样的归宿?会像融冰一样渗入地表,悄然不见,还是会和灵魂一起飞翔?这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实在太伤脑筋。
当时一定想了很多,起码对生命的无常有了崭新的认识:“就像是一段戛然而止的音乐,只有前奏,没有尾声!”
还记得有一次,大约也是十多岁时,和两个儿时的好伙伴在干涸的河床上挖出一块骨头,骨头白森森的,泛着日色的光。没有人知道这是块人骨还是别的什么动物的骨头,小伙伴说可能是马骨,不知为什么,那一晚怎么也睡不好,在闷热的夏夜里辗转着,总是想起那块骨头。
记忆最深的还是上初一那会,记得是夏天,一个周六的下午,我们照常去学校上课,走到学校门口,见北边马路上围着一伙人,走过去看时,才明白一个小孩儿被飞驰而来的大卡车给撞了个稀烂,只远远地瞥了一眼,隐约看见小孩子的肩头被撕裂,猩红的肉非常剌目。就在我回转身往学校走时,看见一个女人一边踏着自行车 一边号啕大哭着奔过来。后来听说她是孩子的母亲。星期六小学是放假的,孩子中午出去到林子里摘酸枣,飞跑着过马路才被撞的。后来还听说那女人当场就神志不清了,拿出一沓钞票撕了个粉碎……
这一次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直面死亡,此后的好几天我都不能平静,晚上总是被生与死的恶梦惊醒。死亡的强大力量让我震撼,让我窒息,一个喧嚣的生命,一条喧嚣的河流,突然就在一瞬间凝滞了。那些活力、那些能量,突然之间就像水气一样蒸腾的一干二净,不给人一点预想。
后来在童话故事中读到了有关死神的描述,穿着黑袍从天而降,骷髅面孔,手拿着镰刀铁面无私地收割着生命……
我总觉得,当死神带走萎缩的肉体后,灵魂并没有跟随而去,而是展开了翅膀获得了新生。它会像蜜蜂一样不倦地飞行,找到属于它的肉体,把自己投放进去,开始下一次的轮回……(1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