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条的忧郁

我终于失去了你,也失去了我自己。


图:无鱼

【1】

面条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江城的货车。若说不留恋,那是不可能的。货车前进的时候,他听见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空旷又寂寥。仿佛自己不是在旅途,而是在星辉斑斓的旷野。

面条出身于小麦家族。在饮食界,说起小麦家族,那可是无菜不知无菜不晓啊。传说小麦家族出才子,不管是世界顶级餐厅,还是底层大排档,都有他们的身影。

然而事实是,小麦家族内部也分三六九等。面条本来就已经是旁支了,家庭条件又不是很优越,想要出人头地还是得靠自己。少年时代,面条就开始外出闯荡,遇到各种各样的对手和朋友。

面条第一个遇上的是粉条,那时他们在同一家面馆打工。有的食客喜欢面条,有的喜欢粉条。老板只看结果,有一段时间看到面条的业绩比粉条好很多,又发现面条和粉条关系很融洽,就想了个馊主意,把面馆的名字改成了“面条馆”,企图激发面条和粉条之间的竞争,以及破坏他们之间的和谐关系,避免员工一个带走一帮的风险。

粉条果然中招了,在接下来那段时间对面条爱理不理。面条见到自认为的好兄弟对自己这种态度,心情很低落。他前前后后三省己身,也没有发现自己哪出问题了,就开始认为粉条表里不一、不堪与之为友。

小年轻大都特别感性。面条虽然决定不再把粉条当朋友,但心里还是很难受。又加上独自在外,没有经验,有时受些委屈,这种难受感又增强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面条和香菜相遇了。

香菜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她表面上像个强势的女王,实则有颗柔软脆弱的心。

面条和香菜很合拍。香菜的帮助让面条取得了很好的业绩。他们之间的暧昧大家都看得出来。但是他们俩非常默契,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面条馆”的老板喜欢出馊主意,又非常在意其他菜的想法,综合起来就是经常瞎猜然后出馊主意,结果弄巧成拙。面条在老板一次次的瞎折腾中渐渐寒了心。

“面条啊,只要你好好干,这老板的位子我一定会传给你的。”老板坐在大椅子上对面条说,

面条暗想:你不是大老远把你侄子弄来了吗?这老板的位子有我鸟事?

“老板,我不想接您的位子。”

“天呐,你怎么能这么想?不想当老板的厨子可不是好员工。”

“老板,我可能没说清楚,我不想干了。”面条说完就走了。

老板在门口大喊:“你不能走!咱合同还没到期。赔钱!赔钱!”

面条头也不回,自言自语:“你那合同根本就不合法,我居然被你压榨了这么久也没走。”

面条辞职后,开始了创业。

【2】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天天寒地冻,山高水远,路远马亡。”

面条的创业之路大概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首先,他不是富二代,经济上只能低调和朴素。

其次,他不仅想创业成功,还想在全国推广他的理念——“面条文化”,成为一代意见领袖。

最后,他的创业大计夭折了——果真是天寒地冻、路远马亡。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面条决绝地辞职了,连“面条馆”老板拖欠的三个月工资也没管。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打工期间积累的人脉资源,发现以前的客户大部分都经济条件一般。他勉强从名单中拎出了几个比较富裕的客户,然后通过各种途径联系,最后只有靠农业发家的青菜支持他的创业。可是青菜的资助也非常有限。

面条又东挪西凑,终于凑足了资金,然后选了一个吉日,去注册了一家公司,取的名字是“青面文化创意有限公司”。

其实这个名字被提出的时候,面条是拒绝的,因为太难听了。可是香菜说,必须得到青菜大爷持续的资助。本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神,面条在取名问题上妥协了。

公司成立后,青菜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别看他个头小就以为好欺负,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来公司晃悠,对着面条指手画脚。面条多次游走在发怒的边缘,却又不能得罪青菜。

最后,青菜对面条的工作进程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面条无奈之下和青菜摊牌,他们就闹翻了。

面条的工作终于恢复正常,可是资金链断了。面条和香菜用尽各种他们想得到的办法,公司还是完了。面条的创业就这样宣告失败。

清算完资产,面条觉得自己的腿都要软了,还好香菜扶住了他。

“面条,我知道现在说什么对你都没有太大帮助。但是你要知道,不管怎样,我们都在你身边支持你。”香菜很认真地说了这段话,还特意把自己想说的“我”改成了“我们”以免尴尬。面条听完,就趴在香菜肩膀上哭了起来。

面条虽然长得像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但是骨子里还是很坚强的。他哭完之后,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似的,对香菜提出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去江城。面条说,江城为南北交汇之地,聚集了天南地北的各种名菜,在那里会成长得很快。

于是,面条带着满腔热血和一身债务,踏上了前往江城的货车。

【3】

面条晕车,但是为了节约车费,他也只能在货车上吐得昏天黑地。一路颠簸之后,他终于在汉阳下了车,头昏眼花,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晚上没有星光只有灯光,城市的灯火炫目又遥远。面条走在风中,觉得自己孤独又渺小。他忽然想起了从小到大对他要求严格的爸妈,又想起了在上一个城市一直关心他帮助他的香菜和其他几个朋友。他们都如此遥远,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面条在一条小街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晚上十点之后才能下班。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只能日复一日沉默地干活,悄悄得记下新的知识。

大概过了半个月,面条发现有个女生每天早上都要来他所在的小街上转悠。他疑惑地看着女生,那女生却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对他说:“帅哥,你好,我是芝麻,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我‘芝麻酱’。”然后对他开心地笑。

面条楞了一下,然后说:“你好,我叫面条。”

芝麻笑得更开心了,她说:“我知道的呀。大家私下都叫你‘忧郁的小帅哥’呢。”

面条又愣了一下,挠了挠头。

那天晚上,芝麻竟然在街边等面条下班。于是,他们在长江边吹了一会儿晚风之后,面条很有风度地送芝麻回家了。

面条觉得芝麻是个很开朗很温暖的女孩子。在接下来这段时间,芝麻经常和面条偶遇,偶遇之后给他很诚恳的鼓励。这种鼓励正是前途未明的面条急需的。所以面条感动得一塌糊涂,久而久之,面条就习惯了芝麻的存在。

有一天,芝麻告诉面条,她有办法让他在江城出名。芝麻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很多媒体记者,然后就拉着面条展示了一个新创出来的“热干面”。一大波媒体宣传之下,热干面就火了。大家都知道了,热干面是江城的标志,里面的面条很重要,芝麻酱更重要。

然后是庆功宴。在酒足饭饱之后,大家玩起了游戏。有顽皮的朋友问真心话的时候问芝麻:你喜欢面条吗?

芝麻看了一眼面条,然后低下头害羞地说:“喜欢。”

接下来大家很机智地让面条也输了,然后问面条:“你有女朋友吗?”

面条想了想,自己和香菜也没有确定男女关系,就回答说没有。

于是庆功宴结束后,大家找各种借口促成面条单独送芝麻回家。

第二天,面条和芝麻在一起的消息就传开了。面条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就这么不清不楚地变成了情侣。

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面条的新事业“热干面”做得很好。面条听说妈妈的身体又变差了,就决定回家探望。

而面条和芝麻的关系早被他们共同的朋友传回了老家……以及香菜的耳中。

【4】

面条风尘仆仆地赶回老家,发现妈妈的身体和心情都还算好,总算放下心中大石。

自然而然地,一群伙伴请他一起聚会。那天晚上,他看到了精心打扮的香菜。

香菜竭力表现她和大家一起聚会的高兴,竭力显得正常一点,但是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僵硬,看着还有点儿恐怖。

面条觉得有点儿尴尬,他尽量坐得离香菜远一点,可是朋友们还是很贴心地让他们俩挨着坐了。香菜在这个小时内把她少女的矜持表现得淋漓尽致。

后来还是没有绕开芝麻这个话题。面条含糊其辞地带过,然后和大家互相灌酒。最后是不醉不归。

又过了两天,面条终于把香菜约了出去。那晚,熟悉的老街变得格外冷清,他们慢慢走着。面条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在江城的经历,讲到后面,他说:“香菜,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但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我发现你并不是我最开始想象的那样。你很好……很坚强,很努力,所以我想和你做工作上的伙伴和生活上的好朋友。”

香菜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面条又继续讲:“芝麻就和你不同了。她又活泼又顽皮,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也许她永远也不会像你这么坚强。但是在她身上,我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也许,这就是我和她走在一起的原因吧。”

又走了很久,说了很久。

快到香菜家那个巷子拐角的时候,面条停了下来,看着香菜说:“我这次去江城就准备定居了。以后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与其以后多一份念想,不如我们相忘于江湖。”

香菜说:“这语言组织得真不怎么样!”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家了。

三天后,面条再次踏上前往江城的货车。货车前进的时候,他听见了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空旷又寂寥。仿佛自己不是在旅途,而是在星辉斑斓的旷野。


图: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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