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其他仪式可以没有,贴春联是一定要有的。
如果蒸馒头的主角是母亲,那么贴春联的主角就是父亲。
从小大家都说我和父亲最像。
我出生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哥哥姐姐,按照当时“计划生育”的政策,我属于超生的一个孩子。当时父亲在县里百货公司上班,是吃“公家饭”的人,很在意这个。
所以每次父亲同事来家里做客,都得将我“藏起来”,将我藏起来的方式就是躲到附近奶奶家。
起初我不解,后来就习惯了,每次家里一有人来,我就自觉躲到奶奶家。反正那里有好吃的,还有一条大黑狗陪着我。
有一次,父亲关系最好的同事韩叔来家里了,我忍不住带着大黑狗从奶奶家回来了。
我故意装作是邻居家小孩,扮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是被韩叔识破了。事后母亲对我描述,韩叔看到我悄悄笑着问父亲:“说实话,这是不是你孩子?看看跟你长得多像!”父亲但笑不语,算是默认了。
大家都说我跟父亲像,长得像,性格像,学习好也像。
父亲是他们那个年代同龄人里的佼佼者,因为学习成绩好,一直上到高中毕业。
那时候的高中毕业相当于大学生了。本来父亲已经通过空军学院招募,因为家里不同意就放弃了,多年后说起来还觉得遗憾。
父亲一从学校毕业出来就吃上了“公家饭”,算是跳出了农门。但是他却舍不得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工作一有余暇就要回家侍弄家里的几亩田地。
在我眼里,父亲比一些世代务农的人还热爱土地,但他到底不是彻底的农人。比如闲暇时不像别人爱打麻将,只是喜欢看看书。
父亲身上能彰显他文化人属性的另一特点就是写得一手好字。
小时候我看见过父亲写的字,娟秀方正,是很规范的楷书,我自愧不如,在这方面,我就一点不像父亲。
我的字,从小就是龙飞凤舞,没有章法,不像女孩子写的字,这跟我疏狂散漫的性格有关,我恐怕永远写不出那种娟秀方正的字。
父亲不仅硬笔书法好,还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可能他们自小读书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吧,这也是我欠缺的。
因为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每年家里的春联都是父亲自己写的。除了写自己家的春联,父亲还帮周围邻居写春联,每年过年都有人来求父亲帮忙写对联。
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屋里就摆满了父亲写的春联。桌上,凳子上,地上,到处都是。
我帮着父亲把写好的春联放到地上摊开,防止刚写的字印到别的纸上。
置身其中,一屋子红纸黑字,一屋子墨香氤氲,荡漾在清冷的房间里。
这样的情形,年年如此。
忽然有一年,父亲说让我写几副春联,那时我大概十来岁吧。很兴奋,也很紧张,因为在我眼里,写春联是一件神圣的事情,大年初一拜年时,如果春联写得不好会被人笑话的。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写了几副春联。那年,家里贴的就是我写的春联。虽然比父亲的差远了,但是因为自己写的,感觉很自豪。
春联写好了,母亲用自己做的浆糊把春联贴到家里每个角落。屋门口,院门口,连家里那口井上都贴上:清泉水旺。
大红的对联一贴上,朴素的小院顿时像要出嫁的姑娘般喜气洋洋,新年的气息随之而来。
除了春联,还有一件最能体现新春气息的事就是贴年画了。
我们那会已经不流行贴胖娃娃年画了,只有在一些特别上年纪的人家里,才能见到这样的年画。
我去拜年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不管男孩女孩都是肥嘟嘟的,一脸福相,那就是俗称的“年画宝宝”。
我们那时候开始流行贴俊男靓女,都是当时流行的歌星影星,再后来,开始流行明星日历。
每到快过年时,我和姐姐就结伴到附近市区采买年货,必定要买上几张年画。
兴冲冲地回来,一忙完就火急火燎要贴年画。大年三十下午,当父母在院子里忙着炸丸子的时候,我和姐姐就在屋里贴年画。
一个负责贴,一个负责远远的看着,“快看看,斜不斜?”我经常是那个远远看着的人。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年画贴到了刚打扫得窗明几净的房间里。
屋外,炸丸子的香味儿飘进来。屋里,刚贴到墙上的年画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墙角,刚开放的梅花悄悄绽放着花苞。
春联贴上了,年画也贴上了,年前的忙碌即将结束,美好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2022-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