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的椿芽冰箱里冻了一抽屉,秋天的栗子还在沙里埋着呢;你们那屋今年棚了新天花板,还刷了乳胶漆,重新换了塑钢窗,拾掇得和你们城里的一样呢……”奶奶絮絮叨叨了半小时了,我静静地听着,心里荡漾着无限的暖意。“对了,家里今年又养了一大群鸡,三十多只呢,等你寒假回来,能管你一天一只呢,呵呵。”挂电话前,奶奶还一再叮嘱:“今年一定回来啊。”
放下电话,我依然沉浸在那融融的暖意里,思绪仿佛已跨越千山万水,回到了冀北那个青山环抱、果树遍野的小山村,似乎看到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人正在一个小院落里吆喝着一群漂亮的芦花鸡。她就是我最亲爱的奶奶。
记得五岁那年我回老家,还不懂事的我缠着她要吃“肯德鸡”。不明就里的奶奶立刻赶到集市上买了一只红色的大公鸡,炖了一锅鸡肉。吃饭时,她一边把鸡腿往我碗里夹一边抱怨说:“集上卖的鸡都是饲料喂的,肉不如喂粮食的鸡香。明年奶奶给小宝养一群,肯定比这好吃。”
第二年春天,奶奶真的买了一群鸡仔。从此,她在种地、种菜、洗衣、喂牛这些繁重的劳作之外又多了一项——碾玉米喂鸡、打扫鸡舍。在奶奶的精心伺弄下,这些鸡长得也很争气,一个个的羽毛都油光锃亮的像浸透了油脂。那些公鸡更是精神,常常不到凌晨就引吭高歌,争相比赛了,惹将周围的小年青们都跑去找奶奶抱怨:“阿婆啊,别再养公鸡了,求您了!”。这时奶奶总是一脸愠色:“不行,不行! 还等着年底给我家小宝吃呢。”
奶奶的侄辈们去看她,总是拿这些鸡们打趣:“阿姑,杀只鸡吃好不好?”奶奶也总是不好意思地婉拒:“等我家小宝回来吧,你们也一起来。他吃鸡腿,你们吃鸡肉。”“您老真偏心,心全长孙子身上了!”奶奶的侄辈们总是这样不满地调侃。
那年寒假回家,一只只的鸡腿几乎快撑破了我的肚皮,以致于后来很长时间里我看到鸡都退避三舍。再后来两年,因为爸妈工作的原因,我们没有回去。奶奶很失落,在电话那头喃喃地说:“哎,这些鸡给谁吃呢?”。过完年,爸爸收到了奶奶寄来的一箱的鸡腿。这些鸡腿白白的,摘洗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个铺了一层速冻冰袋的泡沫箱子里。看着这些鸡腿,我仿佛看到了奶奶戴着老花镜费力地摘鸡毛的样子,冬日的冷水皴裂了她干枯的手……想到这,两团滚烫的泪不禁夺目而出。
晚上吃饭,爸爸做了两只鸡腿,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宝,晚上给奶奶打个电话,别让她再养鸡了。”“嗯,我明白,奶奶年纪大了”。我答道,其实即使爸爸不说我也想对奶奶说的。“奶奶有哮喘病。”爸爸沉重地说道“哮喘病?”我吃惊的问。“这个病是对禽类过敏的。其实你奶奶确珍两年了,一直没告诉我们。今年病发得厉害,要不是邻居家的李哥给我打电话……”爸爸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也仿佛受到电击一般,悔恨和谦疚的心情久久地不能平复,一任无声的泪水在脸颊上肆意地流淌……
平静后,我拿起了电话。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种爱,但我明了:有一种爱,最真也最深,就是她在拿生命爱着你! 电话拨通了,话筒那边传来奶奶慈爱而饱含期待的声音:“小宝吗,今年寒假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