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第三者

文/刘少言

1.

我住的是四室一厅。

此单元房以客厅为中线,分别镜象了两个套间,客厅的前方有个厨房,一个阳台,一个装有蹲式坐便器的卫生间。我住的是靠近卫生间的一间套房,我房间的正对面住了个女人,我的妻子——郭丽丽。只要我出了房门,径直走过去,穿过整个客厅,我就可以抵达郭丽丽的房间,然而我和她一样,走到客厅的中央时我就拐向单元房的门口,不过我是向右拐,她是向左拐。因为厅的地板上集满了灰尘,于是就形成了两条几近垂直的道路,道路没有其他分支,于是我就确定她和我一样,是从不到共用的阳台,厨房,卫生间的。厨房和卫生间里住满了蟑螂,因为当我穿过客厅时我时常看见成群结对的他们,他们浑身漆黑,长着透明的翅膀,可爱极了,他们偶尔调皮地挤过我房间的房门,进到我住的房间,偶尔是一只,偶尔是两只或者更多,他们骄傲地在我房间里爬来爬去,仿佛他们和我一样是这房间的所有者每个月要交房子的分期付款。还有两间房子,它们的门是少有被打开和合上的,它们一直关着,里面住着什么我不知道,或许被蟑螂住了吧。

我妻子郭丽丽和我很少碰面,如果我们在街上面对面遇到,或者在酒吧一起喝酒,看她跳钢管舞,到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正好有生理需要时,开房做爱,我也是认不出来她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四室一厅的房子,只住着我一个人,或者从她的角度也可以说成,只住着她一个人。

我们住在一起差不多两年时,也就是结婚差不多两年时,夜里四点多发生了件蹊跷的事,直到第二天早上妈妈兴冲冲地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事实,不过我却不能明白妈妈为什么那么高兴,倒是我嘟囔着埋厌,那声音打乱了我写小说的思路。那时我正在想如何把月光,情绪,和蟑螂联系起来,刚理出一点头绪,准备在笔记本敲字时,却听到急救车的“救”“救”的声音越来越近地朝我这边开来,我气急败坏地合上了电脑,点了根烟,心想:不知道是哪着了火或者杀伤了人或者病危了。烧栋房子,死个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更不能引起我的忧伤。主要是,那声音打乱了我的思路,真该死。急救车的“救”“救”并不是先近后慢慢远去,而是到了我楼下的位置,声音停了下来。这栋楼里我不认识任何人,除了一个眼神痴呆,拄着拐杖勾着身子的老妇女外,我对谁都没印象,她好象住在我楼上,至于是我楼上的几楼,我就不知道了。我心想:或许是她生病了吧,因为我周围没有火光也没吼叫声,就只剩下病危急救的可能了。没一会儿,令我惊奇的时,开门的声音离我很近,似乎是我家的门,接着我家客厅的灯光挤过我房门缝射了进来,客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把放有音乐的耳塞塞入了耳朵,我想集中思想想我的小说,月光,情绪,蟑螂,然而却集中不起来,倒是想起住在我房间对面的我的妻子——郭丽丽,她用刀片割腕自杀?她吃了安眠药?或者她生了疾病?然而这一切和我没关。我在音乐中沉浸了会,我还是把耳塞拿了下来,打开房门,厅里的灯已经灭了,对面房间也没灯,门是关上的,似乎没人到过我家。我回了房间,以为刚才是我的幻觉,为了证实,我又开了房门打开厅里的灯,厅里布满了杂乱无章的脚印。是的。刚才的事的确发生过。

在我开门进房间时,几只蟑螂在我未合上门之前迅速地进到了我房间。这可爱的小东西,这次它们更能肆无忌惮了,因为这次是我开了房门请它们进来而不是和往常一样通过门缝挤进来,它们是客人。它们拖着粘有灰尘的身躯在光滑的地板上,欢快地追逐着,身躯上的灰尘摩擦到地板上,画出一道道轨迹,没一会儿,它们身躯的灰尘干净了,就不能在地板上画出痕迹了。我看着它们东串西串的,直到我感觉到累,就睡在床上去了。不知道那调皮的家伙们,是不是会在我睡着时,跳上我的床,爬上我的脸,用脚触摸我?

2.

妈妈在电话里压不住兴奋地告诉我,我妻子昨天晚上生了个孩子了,那语调比她自己生了孩子还高兴。她埋怨我,是怎么当爸爸的,自己的妻子生孩子都不去陪妻子。她叫我快点去市第二医院的妇产科,还补充说,打的去。听了妈妈叫我打的去,我有些疑惑,因为她是为了省一毛钱愿意跑一上午的那种女人。她说,她和爸爸已经在医院了,她以为我已经在医院了。

我还真听了妈妈的话,是打的去医院的。

因为自从,我自己能养活自己后,我就从没搭过公交车,公车总是跟腐烂的尸体样停满了蠕动的蛆。

在出租车上时,我靠着车座后背,想那孩子的爸爸是谁。我不排除我是孩子他爸爸的可能。一种可能是:我有梦游症,在我睡着的时候悄然去了对面的房间,剥开了她的衣服,把精液注入了在了她体内,然后孩子就孕育在她肚子里。另外种可能是:她是我在酒吧喝醉了酒带她开房的其中一个,然后那次又凑巧安全套脱落了或是因为安全套的质量不过关由于不断重复的摩擦破了个洞,精液流入了她的身体,然后她就怀孕了。发生这这两种可能的一种的概率尽管很低,但是不能完全排除。所以这孩子还是有可能是我的孩子。当我想完这两种可能,我笑了,同时出租车也到了市第二医院。

我问了前台的护士,护士告诉了我妻子住几楼,住几号房。

在上升的电梯上,我脑里浮现了那护士丰满的胸部和飞翘的臀部,心想和她做次爱,感觉一定棒极了。当我走出电梯时,兴奋得满脸红光的妈妈急忙跑到我面前,那神情似乎我做什么伟大的事情,她对我说:“是个姑娘。可好看了。”我“恩”了下,我的思维还沉浸在那护士丰满的胸部和飞翘的臀部里。一向不苟言笑的爸爸,赞许地对我笑了笑,他笑容里透露出的荣耀感,使得让我感觉到我做了件比杨利伟驾飞船遨游太空还伟大的事。为了迎合爸爸,我也尴尬地笑了笑,心想,那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当然这无关紧要。只要爸妈他们高兴。

妈妈领着我来到郭丽丽的床边,我略了一眼郭丽丽,她也陌生地看了我一眼。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除了那次迫不得已去民政部登记外,我正面看她基本没有了。

妈妈从床上抱起躺在郭丽丽身边的肉团,想递到我里,我本能恐惧地闪了一边。妈妈用手指轻轻拨着那肉团的脸,满脸陶醉地对我说,这孩子真漂亮,来抱抱她!说完又递给我,站在一边的爸爸也说,抱抱吧。多可爱的孩子啊。我只好伸出了手,把肉团接了过来。那团肉散发让我不舒服的味道,而且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难看死了,跟粘有猪血的猪肉似的,恶心死了。我象征性地抱了会,就还给了妈妈。

3.

我局促不安地在医院的走廊里走来走去,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还不知道要呆在这里多久。我皱着眉头跟妈妈说,我受不了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它让我头晕目旋的,我得出去走走。妈妈露出些许不高兴说,那去吧,好象是我做孩子爸妈似的。在我转身走去时,妈妈还唠叨说,真想不通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想当初我生你时,我和你爸妈多高兴啊。我没理会她的话,等电梯下楼去。那护士,和她做爱一定很舒服。我路过前台时,刻意地看了看,却没见刚才那个护士,换了个干瘪的女人,心想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出了医院门口,我迅速把手机关了免得妈妈打电话过来。尽管因为我没再次瞅着那性感的护士有些惆怅,但街道里的空气让我舒畅多了,就算空气里夹杂着粉尘。

回到家里,我先睡了觉,醒来后又在想月光,情绪,蟑螂的小说。然而我打了多少就删除多少,一次又一次反复,直到灰蒙蒙的月光投落到我家窗台上,我的WORD文档里还是只字未有。我要讲述的月光是没有蒙上灰的,晶莹剔透的那种,呵,可我没见过。我烦倦地倒了杯水,拿出了点饼干,吃了起来。看了看时间,还只有8点,10点我要去酒吧喝酒,摸女人屁股,把手伸入女人的衬衣里捏她的乳房。

4.

第二天下午,爸妈,郭丽丽,那团肉,来了我家。爸妈一进我家,他们惊得合不拢嘴,妈妈忍不住骂:“你们俩这是,这是,这么懒?哦!天啊!都是灰尘!”妈妈在厅里叫我的名字,我在房间里看书,我应了下,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不会打扫卫生?”妈妈对我说。

“你老婆生孩子了,你关机?”爸爸说。

“哦!天啊!蟑螂!一群又一群。哦!天啊!蟑螂屎,一堆又一堆的!”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活的!”

我没搭理,郭丽丽进了房间。

爸爸说:“打扫卫生吧。等下保姆就过来了,婴儿床,尿布什么的也要送过来了。”抱着婴儿的妈妈,东看西看的,一直埋怨我。我不得已听了爸爸的话,开始打扫卫生。

冲过地板的水,很污浊,散发出恶心的酶味。

当冲洗到厨房时,可怜的蟑螂全都被冲了出来,它们漂浮在肮脏的水面上,手忙脚乱,一点都不潇洒了。有些蟑螂把握不住,连同水流进了下水道,爸爸说蟑螂太多,这样除不了,他叫妈妈去楼下买杀虫剂,我连忙说,不用了,明天我自己来买。空着的两个房间也清理出来了,要给保姆住。

我机械地协同爸爸清理了房子的卫生,没多久来了个年约50来岁的妇女,她一来就跟妈妈唠叨个没完,说自己当保姆当得多得体,只要孩子稍微有点动静,她就会醒来。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又送来了婴儿床和婴儿日用品。我跟木偶似的,任爸妈摆布。终于一切都弄得差不多了,爸妈要走了,妈妈不放心地叮嘱了我,又跑到房间叮嘱郭丽丽,最后交代了下保姆才走了。保姆抱着肉团,在厅里走来走去,嘴里说:“宝宝乖。睡觉觉了!”

爸妈一关上我家门,我就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骨头都散架了。我躺在床上舒了口气,心想可怜了那些可爱的蟑螂,好多都被水冲到下水道了。一只被水淋得灰头灰脸的蟑螂,无精打采,停留在我房门口,那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疼,我起了身子,把蟑螂放在手心上,它从没如今天这般乖巧,我轻轻地帮它抖落它身上的水,没一会儿就生气起来了,它跳出了我的手掌心。看它恢复了,我就睡觉去了。心想,事终于了结了。然而事实不是这样,它还刚开始。

5.

等我差不多睡着时,婴儿的哭声,把我吵醒了,我厌烦地开了房门,正好郭丽丽也开门了,她和我一样一脸厌烦的样子,我们尴尬地笑笑。保姆抱着哭泣的肉团,在厅里踱来踱去,手轻轻拍着肉团的背,又说:“不哭!乖!乖!”唠叨得没完没了。我没说什么关上了房门,郭丽丽也关上门了。我只能把耳塞塞耳朵里,听下音乐让自己安静下来。我有点埋怨郭丽丽,好端端的,怎么弄个肉团来。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总算安静下来,我又闭上眼睛睡觉了。然而当我刚睡着的样子,那哭声又把我吵醒,我又打开房门又见保姆不停地摇晃着婴儿床,郭丽丽在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她也打开了,我们又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又厌烦地关上了房门。

那肉团跟个吹命鬼似的,一刻都不安分,时不时地哭。

一整夜我都没能入睡,也没一点心思想我那个有关月光,情绪,蟑螂的小说。妈妈一大早就来电话问我,那肉团,好不好。我说,好。好得不了。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这样,弄得我精神快崩溃,小说没有丁点进展。

这些日子也是我见郭丽丽次数最多时候,她和我一样,开了房门看一眼,然后又厌烦地关上,我都慢慢记住了郭丽丽的样子了,郭丽丽其实挺好看的。一次,我的确忍不住了,我就对保姆吼了句:“你就不能把孩子带到你房间去?吵死人!”保姆看怪物似的看了我一眼,就转身把哭泣的婴儿抱回了她的房间。那时郭丽丽也打开了房门,探着头往外看,她见了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笑了。我也笑了。

这没完没了的折磨,让我心灰意冷,好几次我都想把婴儿冲进厕所的下水道得了,那个烦人的东西,使得整个房间都吵吵闹闹的。

一个下午,我房门响起了敲门声,我开了门,保姆抱着婴儿站在我门口,她对我说,她要出去买点东西,让我照看下孩子。我说,好吧。你放在婴儿床里。那时婴儿很安静,好象睡熟了,心想,这小东西如果能永远睡着就好。保姆走后,我又关上了房门,构思小说。没多久,又响起了哭声,我心想,让她哭,等她累了就不哭了。然而她的声音却没完没了,一声高过一声。我无奈地打开房门,郭丽丽已经站在婴儿的床边,她没什么动静,只是看着。我走了过去。

我说:“这小东西真是烦死人了!”

她赞同地点点头:“恩。”

“我们得把她处理下,她让我不得安宁。”

“恩。烦透了。这该死的东西。把她扔下水道得了!”

我看着郭丽丽的脸,漂亮极了,从没发现她有过如此的美丽。我说:

“我也有这个打算!她让我没法活。”

她被我盯得不好意思,她说:

“是。我们得在保姆回来前,把这个麻烦事给处理掉!”

“怕下水道,太小,冲不下去!堵了下水道就麻烦了!”

“有什么好办法?”

“等我想想!”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办法有了。跟我走!”

我抱着还在哭泣的婴儿,往门外走,郭丽丽跟在后面。婴儿到了我手里,就停止哭泣了。我很满意。

我们坐在出租的后排,我对出租车司机说,去河南。河南是城市的郊区,那里有条河,河岸边长满了墨绿的草,河水很污浊。我看着郭丽丽说:

“你挺漂亮的啊!”

“你也挺帅的!”

“你叫什么?我忘了。不好意思。”

“郭丽丽。美丽的丽。我朋友叫我丽丽。”

“名字挺好记的。”

她笑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婴儿,她把中指放在嘴里吮吸着,她漂亮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不再是挤在一起了,眼睛很清澈。我看她的时候,她“格格”地笑了。我对郭丽丽说:

“你看!她笑了。她一定很满意我们的计划。”

郭丽丽“恩”了一声,郭丽丽漂亮极了。她真是不错的妻子,直到今天我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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