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很长的梦
斯襌
最近很多梦,泪点也很低,总是有点小失落。也许是母亲的忌日快到了,扮着手指头算算,今年就是走的第七个年头了。
有些故事,二十几年不曾知晓,却在她离开的日子里被人忆起。她是一个平凡的女人,一个苦命的农妇,在九十年代困苦的日子里拉扯大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我。
很久不叫“妈妈”了,每每听到耳边别人叫,总觉得亲切熟悉。说她是个苦命的农妇,那是小时候就开始了的。我从未见过外公,母亲也没见过。听说是在母亲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是外婆带着五个孩子生活。后来老二和老三也因为外出做工意外离世,只剩下她的大姐和四哥,也就是我的姨娘和舅舅。外婆给我的印象也是三岁以前的,后来她也生病离世了,嫁到我们家的母亲更是没有娘家人的帮寸了。
二十岁出头就生下了我,种几亩田,养几头猪,就开始了长年的留守妇女生活。与婆家分家过,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着,从未得过婆家分毫帮扶,婆家时不时还要跑过来找着吵个架什么的。而我的父亲天南地北揽活做,一年到头才在家待十几天时间。
随着我们渐渐长大读书了,每个孩子的学费就成了家里最大的开销。父亲的收入不稳定,还得靠母亲农耕畜养换点钱。记得那些年,早上太阳没出来,母亲就已经上地里干活了,我们起来了自己热好头天晚上饭菜,吃了再去上学。到下午放学,母亲还在地里刨庄稼,或者在林里砍柴。赶完牛羊鸡鸭,喂完猪,基本上吃完饭的时间都在现在城市人的夜宵时间了。
有几年,母亲为了给我们多赚点学费,开始养蚕。那蚕在我的记忆里似乎每天都吃不饱,一吃起来就“唦唦”作响。要想偷懒,除非它要抽丝成茧了。我和母亲每天都在地里年摘桑叶,半夜月亮挂在正当空,正好照亮林子里小草路。
再到后来,母亲开始种菜,在自家菜地里大面积的种植蔬菜瓜豆,等成熟了就背到镇子上的集市去卖。为了抢到好的市场位置,冬天早上打着电筒就背着菜去了,每次早上的晨露重的都会打湿大半截裤子。我去过几次,都被冻得直哆嗦。从未见母亲抱怨过什么,倒是每次卖完菜回家,打开一袋子零零碎碎的散钱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缝,嘴里念叨着“娃这个周的生活费够了”。
我说她是个平凡的女人,和很多大山里的贫穷的家庭的女人一样。供养者孩子走出那座山,健康的养大孩子就是他们唯一的愿望,也许一辈子也没有遇见过、体会过爱情。八九十年代农村人的爱情,也许就是互相凑合着就是一辈子,谁也没试过还有没有更好,就已经成了定局。
父母生活了几十年,多半的时间在争吵中度过,给我们的记忆,也许他们都不爱对方。看上去像是恨透了彼此,但是不管怎么吵,怎么闹,从来也吵不散,闹不散,还得在一家里过日子。
她走的那年,在西安上大学的我,刚好看见西安的雪,而老家光秃秃的树林里,叶铺满了金黄。走的突然极了,我们都很愕然这个消息。没有看见她人世间最后留恋的样子,也成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成了没有妈的孩子,不希望长大。
回程的火车上,我一次次幻想那是一个谎言,是别人为了蹁我回家,给我编造的一个夸张的谎话。一路上火车掠过黑夜和灯光,我在黑夜里哭肿了双眼,回想着我能想起的和母亲之间的点点滴滴,往事一幕幕,悲伤不胜数。回到家,只见掩门闭户的家,推门冰凉躺着的她,自那一刻,我人生从未有过的悲伤,涌上心头。一个苦命的女人,也许以这样的方式,到了另一个世界去解脱,却留给我无尽的心痛和后悔,后悔此生无法再报答她的生养之恩。
每年都回去她的坟前,也没能弥补那一段母爱的空缺。每年的梦,做的最多的,无非就是那个大山里的家和家人、家事。人走了,梦里我们依旧像小时候一样团聚,一家人过得其乐融融。我在梦里长大,却从未见过他们老去,只是一切都如我想象的好。
我是个爱想象的人,想着会有另一个世界。那里有幸福的生活,快乐的人儿,在这个世界受尽了苦难的人都会到那个世界过得安乐。我想我的母亲也会去到那里,过着和这里完全颠覆的日子,找到一个爱她的男人,生几个爱她的孩子。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我想我一直在梦里,未曾醒来过,也许梦醒后那一天,我还在原地,她依旧在。
在她离开后的第七年写下那个曾经的梦
2018.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