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蕲春和带着刑警队出现在涵洞的时候,已经是6点43分,南桥所的民警已经先到了。副所长秦子安亲自带队,还有三五个民警,封锁了现场。
这时候正是黄昏,很多人在户外散步,警戒线外面站满了围观群众。
蕲春和率先分开人群,走进去,一直走到涵洞旁边。
黑洞洞的涵洞,像是张大的嘴,朝外吐着浑浊的泥水,很大的量,有点汹涌澎湃。
为了使公路顺利通过水渠不妨碍交通,设于路基下修筑于路面以下的排水孔道,通过这种结构可以让水从公路的下面流过。上面是主干道,这个涵洞有点深。
几个南桥所的民警,看见他们朝两侧让开。
秦子安迎上去。
蕲春和紧皱双眉,看着已经被捞出来的一条大腿。上面带着撕得破烂的蓝布裤腿,脚上没有鞋,套着一只看不清颜色的袜子。大腿根部血肉模糊,明显不是被切割下来,而像是被一种大力,硬生生撕裂下来,连骨头茬口,都像不规则的锯齿,坑洼不齐。
蕲春和的眉头蹙得更紧。
夜幽蓝站在侧后,咬牙切齿。
“真是畜生,这还是人干的吗?到底是用什么,硬生生把一条大腿,从身体上撕扯下来?”
“恐怕还是人活着的时候。”
蹲在那里的技术科陈凡,用手上的镊子指着上面的断面。
“根据出血情况分析,这条大腿撕下来的时候,人应该活着。”
“太残忍了,怎么下得去手?”
夜幽蓝不忍再看,回过头。
蕲春和问秦子安。
“谁报的案?”
秦子安指指站在远处一个男子,看样子像个拾破烂的,有五十多岁,背着个旧箩筐。
“一个拾破烂的。”
秦子安朝他喊,“你过来一下。”
老男人一脸惊恐未定,浑身瑟瑟发抖。
“你再把发现的过程说一遍。”
“昨天下午……下过雨,我……过来看看……涵洞……有没有鱼。……涵洞……那头……通着……清水河……”
老男人断断续续。
“说重点。”
蕲春和生硬地打断。
老男人结巴更厉害了。
“就,……冲冲冲……出出出……一条条条……腿腿腿……”
老男人吓得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爬到路上。很巧这里离开南桥所不远,一个过路的民警,发现了他。
老男人哆哆嗦嗦指着不远处的涵洞,话也说不清。民警跑去一看,吓了一大跳,立刻用手机,报告了所里。秦子安一面向分局报告,一面带了几个人赶过来。
蕲春和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民警,他就是那个遇到老男人的小警察,叫廖兴华。
蕲春和向他招招手,
廖兴华走过来。
“看清周围情况了?”
“看了,周围没有看见其他人,我检查了附近,也没有发现什么。”
廖兴华指着涵洞,另一端。
“我怀疑尸块是塞在那边的口子,被雨水冲到这边的。”
刚刚下过一场大暴雨,降雨量达到180毫米。
蕲春和站起身,准备过去看的时候,夜幽蓝已经从对面走下来。
“师叔,不用去了。清水河已经涨上来,那边的涵洞,基本上被河水灌满了。”
大暴雨引起了清水河倒灌,什么证据都找不见了。
蕲春和有些无奈,目光看向了陈凡。
“能推算尸块离开躯体的时间吗?”
“根据创口血液凝固,以及创口腐坏状态,再结合长期泡在污水里,虽然还无法准备得出判断,还是可以得到一个基本推断。这是左大腿,脱离主躯干的时间,在36—72小时。”
“这么说,凶手杀人碎尸,很可能在3天之内?”
夜幽蓝看着尸块。
“差不多,最多是4天之内。”
蕲春和眼睛一亮,大声命令。
“马上发动各辖区派出所,寻找其他尸块。刑警队跟我回去,研究案情,陈凡,把尸块带回去,最迟明天早上,给我尸检报告。”
经过一天一夜之后,在西华分局大批干警,以及辖区各派出所的努力下,先后在下水道、涵洞、河道等位置,陆续发现了其他的四块碎尸。分别是右大腿,左右胳膊,还有一具,缺少了头颅的躯体。
陈凡在解剖室,将五块碎尸,摆放在解剖桌上,拼成一个完整的男性,唯独少了一个头。
蕲春和与夜幽蓝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缝合,抬起头看过来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工作。
“这些尸块脱离躯干的时间一致,可以推断大致在48小时之前,最迟不会超过60小时。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想象。”
陈凡指着尚未缝合的一处。
“四肢,包括头颅,几乎是在同时脱离躯干,先后误差应该在3—5分钟之内。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是啊,这是怎么做到的?
蕲春和眉头紧锁。
“还有什么受害人的其他信息?”
“受害人是男性未成年,13—15岁之间。应该是城市的孩子。由于缺少头颅,很难查找尸源。”
“查失踪人口吧。”
蕲春和边说,边走出去。
“师叔。”
夜幽蓝跟在后面叫了一声。
蕲春和与骓南禅是师兄弟,夜幽蓝是骓南禅的徒弟。她一直这样称呼。
蕲春和站住了,转回身。
“你想说什么?”
“您还记得半年前那桩案子吗?”
“记得,还有更早的,都是碎尸案,都是未成年男性,都没有头。这已经是第三桩。”
“都没有破案。我怀疑都是一个人,或者同一伙人。”
“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找不到头颅,给我们落实受害人身份,带来很大难度。您是知道的,前两桩,至今找不到头颅,始终没有办法确认受害人身份。”
两个人走着,回到了刑警队办公室。警员们都在忙碌,看见他们走进来,一起停下手上的活望过去。
队长骓南禅已经走了两个多月,副队长蕲春和成了全队主心骨。案子又发了,前面的一桩,还挂着那里,又来了一桩碎尸案。短短一天时间,舆论压力,已经铺天盖地,把西华分局推上风口浪尖。
“失踪人口排查怎么样?”
蕲春和只能先从这里下手。没有目击者,也没有其他证据,寻找受害人身份,成了最唯一的突破口。
刑警林润拿着一沓纸,朝他摇了摇。
“我排查了3个月之内全市的失踪人口登记,符合年龄在13—15岁的男性,有37个。”
“这么多?”
夜幽蓝低声叨唠。
“是不少。可完全符合的一个也没有。”
蕲春和朝他看去。
“怎么说?”
“这些人中,有21个是农村人口。其余的有些体态特征对不上,有些是DNA对不上。16个失踪人员中,有9个DNA数据对不上,另外的7个体态特征都对不上。”
蕲春和又朝另外一个黑壮汉子看过去,他叫廖玉图。
“廖玉图,你们二组走访有没有收获?”
廖玉图粗声粗气。
“基本没有收获,连天大雨,大伙儿都在忙抗洪救灾。”
“人头,有没有线索?”
“还在发动群众找。”
“这么说,还是毫无头绪?”
一阵沉默。
蕲春和连召集会议的心情都没有,阴着脸回到自己办公室。
一屋子的警员面面相觑。夜幽蓝想了想,追在后面跟出去。
她走去敲敲副队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夜幽蓝走进去,站在蕲春和桌子前面。
“什么事?”
“师叔,你有没有觉得这几桩碎尸案的共同点?”
蕲春和抬起头,看着夜幽蓝那张俊俏的脸。
“你想说什么?这还不明显?都是碎尸,都没有找到头等等,你是想说尸体都是活着被分裂成六块,四肢,头颅,还有躯干?这是典型的古代五马分尸,或者五牛分尸,才可能出现的现象。”
蕲春和猛然想起。
五马分尸是古代一种酷刑,用五匹马分别拴住人的头部和四肢,把人扯开。也有用五头牛的,就叫五牛分尸。结果一样的,就是把人活生生分裂成六块。
今天的碎尸案何其相似!
“我说的不仅是这一点。”
“那是什么?”
“我想凶手不可能用五匹马,或者五头牛来行凶,很可能采用了其他的方式,但目的就是达到这个效果。”
“你的意思,凶手采用了一种什么设备,代替了五牛分尸?”
“而且,他是在实验这种设备的效果。”
“嗯?”
“他不断用这种方式杀人分尸,本身除了一种疯狂的变态行为,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他在不断改进这个设备。一种变态的心理,驱使他努力想去完美这种杀人方式,力图达到时间上的一致性。”
“你为什么会这样推论?”
夜幽蓝把两三份档案,摊开在桌子上。
“这是前两起和这次的档案。按照上面的记录,技术科分析第一桩分尸,四肢和头颅被从躯干撕裂下来的时间,分别为6—18分,5—15分,而这次只有3—5分钟。是不是说明,凶手手里的杀人设备,正在日趋完善?”
蕲春和的眼睛终于亮起来。
“查,我们从工厂和手工作坊下手查。这个凶手很可能是个匠人,一个铁匠。他要不断研制这样一套杀人设备,必须具备一个制造的场地,还有必要的设备。我们就从这方面查起。”
蕲春和起身走出办公室,再一次走进警员办公室,大声命令。
“动作快一点,马上展开案情分析会。夜幽蓝有了新的发现。”
一屋子的人,精神为之一振。
刑警队正在开会的时候,局长郑泊璐走进来。
“怎么?案情有新发现了?”
“郑局,夜幽蓝有一个重大发现。”
“好,另外我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的队长骓南禅,提前结束了培训,马上就要回来。市局已经决定,马上成立大案组,定名‘五一七大案组’,将三个案子并立案侦查。由骓南禅和我担任副组长,你们两个也是专案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