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舞者

那是一双红舞鞋,它穿在一双白皙的脚上,却在原地不停的转动,似乎有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叫,停下来,停下来,救救我,那是绝望的哭泣。

“呼”芾鄞忽然惊醒,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伸手擦了一把,冷汗津津。果然还是昨晚不应该给那个小屁孩讲什么童话故事,这根本不是童话,是恐怖故事。

“芾,我上学要迟到了”小屁孩在门外扯着细细的还在发育的嗓子催出道。“来了”,只是个梦,都快奔三的人还怕做噩梦是不是太可笑了。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些。'新的一天开始了。

急急忙忙的赶往舞团,却见门口大厅堵着不少人,甚至还有媒体记者。芾鄞愣了两秒,就见和她平日里关系不错的惜潞脸色不好的走了过来。“莉莉死了”开口的是这样一个消息,芾鄞万万没有想到,那是身边熟悉的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死去。那种感觉,芾鄞艰难的动了动喉咙,是恐惧,死亡的恐惧。死了,轻飘飘两个字,心底的不安在无限放大。“怎么回事”

声音干涩的都不属于自己。“死在了团里的演出台上,”惜潞的声音有些颤抖,“同一个月前的武一一一样,死时脚上穿着一双红舞鞋。初步确定是他杀”芾鄞和莉莉还有惜潞,武一一都是荷禹舞团的成员,荷禹舞团是本市最有名的舞团,出场费特别高。莉莉资质好,人也漂亮,就是性格有些刻薄不好相处,可是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鲜活的生命,刹那就灰飞烟灭了。这是今年开年以来舞团的第二个女舞者死于非命,还是在连着的两个月内。显然,这是有预谋的,那么下一个又是谁?看着大厅里其余成员的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和掩饰不住的恐惧,心底的战栗向四肢百骸延伸。

“何团,看样子应该是连环杀人案,不过目前遇害的两位女性都是贵团的成员,或者这是一场针对性杀人案,可能凶手与贵团有些过节”负责现场的厉警官大约四十岁,表情冷峻,他的分析让周围的人更加不安。芾鄞忽然想起来今早的那个梦,是预兆吗,她的神色一下变得迷茫,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拽着,难以跳动。

耳边是那些记者们不断的提问,闪光灯晃的眼睛极其不舒服。警戒线外所有的团员,警戒线内所有的警卫,还有一双红舞鞋,和一张如花般鲜嫩的脸。那一刻,芾鄞忽然觉得自己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游离于这个混乱的,场面之外。

忽然肩膀一痛,回过神来是惜潞有些焦急的脸“芾鄞,你怎么了,我问你话你怎么好久,都不开口,”说到这里她明显的哽咽一声,“芾鄞,,我害怕。

害怕什么呢?害怕这是一场报复?来自阴暗里的一双手不知不觉的扼上了她们的咽喉,出其不意的将它轻轻折断。

死去的两个人,是偿命还是被迫赎罪?

这是所有人藏之于心底的羞耻和愧对。

芾鄞记得那是荷禹舞团出名之前,团里的每个女孩都是刚二十出头的女孩,正是青春亮丽的年纪,听说可以有机会接到一个商演,那是在最著名的英华歌剧院演出。所有人都很兴奋,忽然觉得梦想其实离自己不遥远,总会有机会登上舞台,变得华丽。

事情就出在那一天,这应该尘封的记忆,那是丑陋的人类的欲望。当时舞团里有一个舞者,穆颦覃,她可以说是团里的门面,舞跳的好,人也是最漂亮的,就是性子软的不行,踩到个蚂蚁她都会自责。可是这个商演,却有着羞于启齿的规则。赞助商意味深长的看着何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啊,何团”说完,又冲着团里那堆还处于天真世界的姑娘们。当时芾鄞只感觉到了强烈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投降她们这边,等冲着那个方向看去时只有远去的背影和何团踌躇不觉的样子。忽而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冲着穆颦覃狠狠看了一眼,那一刻,芾鄞心里忽然一阵发寒。后来,何团带着穆颦覃,后来她们成功的演出了,荷禹舞团一夜成名。

可是,穆颦覃呢?那晚回来后,武一一和莉莉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一般,对着穆颦覃只有冷嘲热讽,但却没有人帮过穆颦覃一次,包括芾鄞。大概所有人都有察觉。那是说不出的感觉,是穆颦覃的牺牲有了他们的成功的机会,可是这份成功的背后却又那样肮脏不堪。包括何团在内,所有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她们不知什么样的方式是最恰当的。感激?不,那样会觉得自己像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半,浑身不舒服。厌恶,可是那也只是个受害的姑娘啊。芾鄞永远也忘不了,穆颦覃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就在她们热烈庆祝的那天,穆颦覃死了,自杀身亡。在训练室里,她死的时候打扮的很正式,就像上台演出一样,脚上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舞鞋,死的优雅而又凄美,训练室荡起的是她舞蹈的背景音乐。

她的死是自杀,也是他杀,是何团的那个决定和所有人的冷刀子。

芾鄞去了演出台,台上的尸体被处理了,只是画了一个死亡轮廓。展开调查的现场人员在忙忙碌碌的寻找线索。也有最先发现现场的团员在接受询问调查。

“芾鄞,你看”惜潞拿着ipad开始惊呼,这是刚刚被曝在网上的一段视频,是某位娱乐圈的大拿猥亵少女,芾鄞猛然睁大了眼镜,这个人就是当年的赞助商胡老板。“还有,”惜潞手指头一滑,是这位胡老板涉嫌吸毒肇事逃逸已经被警方逮捕。报应不爽。

看到这些东西,如果还不能确定什么真的就太迟钝了,芾鄞和惜潞对看了一眼,不由苦笑。

这一天对芾鄞来说并不好过,信息量太大,太过冲击。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心里极是疲惫。去接了小屁孩,看到他那双眼,芾鄞心里一沉。这也是赎罪吧。

单元楼下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芾鄞这人天生敏感,直觉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果然,“任芾鄞,还记得穆颦覃吗?”,“记得”芾鄞居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冷静,那么,她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这个男人,脸色苍白看起来并不健壮。那么是这个人在为穆颦覃报仇吗?轮到自己了吗?袖手旁观的自己,罪恶的享受成功的自己。“芾,是男盆友吗?”小屁孩老分不清前后鼻音,还有些滑稽的早熟。“不是”她紧了紧小屁孩的手,大概觉得有些痛,小屁孩不舒服的皱了皱眉,胖乎乎的小手挣扎了下。“你是来报复的吗?”芾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凛冽些。不是不害怕的。“他是穆颦远对吧”,男人像是没有注意到芾鄞的不自在,并没有回答芾鄞的问题,反而问得很轻。“是”,穆颦覃的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一直放在孤儿院里,那时的穆颦覃是没有经济能力扶养这个弟弟的。穆颦覃死了以后,芾鄞良心难安便领养了这个孩子,这么也有五六年了。虽然是因为赎罪而做出的选择,但这个孩子也排遣了生命里的寂寞。

“是”芾鄞有些搞不明白,这个男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吊着你慢刀子割肉太难捱了。芾鄞甚至想无所谓的大喊一句“要杀要剐痛快些。”“谢谢你”男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到真把芾鄞搞糊涂了,什么意思。“我是来报复的,不过我没有通过违法手段。当年的我太弱小,没有能力。不过,君子报仇,十年有些长,四五年够了。你能够这么为颦覃做,我很感激。”男人的声线没有起伏,可是芾鄞更糊涂了。“颦覃的死不过是被那些已经不可以称呼为人的人的嫉妒与欲望造成的,现在他们也该死在这些上面了。”说完这些话,他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好好照顾穆颦远。”

第二天,芾鄞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何团入狱了。罪名是杀人。而被害者正是武一一和莉莉。他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丝毫违法的报复。芾鄞看着新闻几乎觉得就像一个大雷爆了。

芾鄞去看了何团,“为什么?”

穿着囚服得何团颓废而且苍老,没有了成名以后的意气风发。双眼是浑浊的。“为什么?”何团像是自问,“一步错步步错吧,从穆颦覃起就没有正确过,为了名利害了她,我日日夜夜生活在愧疚中,可是,武一一和尤莉莉为什么要逼我?我从穆颦覃起就开始了给胡老板牵线搭桥,”说到这里胡老板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怎么火到现在的?武一一,和尤莉莉威胁我,两个蠢货,我利用了穆颦覃的死,伪装出有人报复,可是,没有想到”他此时有些疯狂,芾鄞知道他说的没想到,就是那个永远在暗处观察他们的男人,这个男人果然没有违法的报仇,可是却眼睁睁看着为了欲望而挣扎的人犯下了罪,这是最高明的报复了吧。芾鄞再也呆不下去了,她站在监狱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辈子,她大约再也不会穿红色的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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