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过一次作文,话题是“等待”。
我交上去的文章开头便是:人生下来就是在等待,从白天等到黑夜,从出生等到死亡。语文老师批改完后,在一次课堂上把我的文章当作范文读了出来。中学时代有好几次,我的文章是被当作范文来让老师当堂朗读的,但这“范文”并不就意味着是“好的示范”,也有可能是“坏的示范”,于我,是好坏参半的,这次便是在坏的那半上加了1分。当时的文章有没有被读完现时并不能很记得,但这开头是必然读了的。现在已经成了妇科圣手的廖医生,当时该是与我同座,听完后便扭过头来,疑惑而又惊奇地问我:你怎么会这么写的?那神情与语气,仿佛是在说:你不会是想要去死吧?
高中的时候,后座的同学也曾问我相似的问题:可曾想过去死?诚然我是毫不犹豫地给予否定的回答的。到大学的时候,有同学就看出了我这性情,问我是不是觉得“好死不赖活着”的,我也同样毫不犹豫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因我向来都觉得是“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的。
但人的思想应该有时就是这么飘忽的罢,我在那时也有想过用其它文字来把字数凑上的,但无奈总想不出来,于是只能写下“从白天等到黑夜,从出生等到死亡”了,而中国传统以来的思想观念与教育里,是容不得一个尚未成年的孩童脑子里面有这种想法的,于是“这是错的,大家不能学他”。只是于我,思想的飘忽是常有的事,甚或至而不知道要飘到哪里去,中学时代作文常常离题便是一个很好的罪证,它也常使我在寒冷或炎热的夜里难以入睡。然而无论是想“死”也好,想“生”也好,有时也想飞天,有时也想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腾云驾雾,但想法归想法,与我实际是无关的,我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
以前学了鲁迅的文章,知道他是直言不讳的,那一直只以为这是对于自己在文坛的敌人而言,言外之意就是不怕得罪人。近来重读他的文集,发现其直言不讳并不止于“政敌”,是几乎于所有的,当然也就包含了这生与死,在《二十四孝图》中讲到“郭巨埋儿”时说:“但我从此总怕听到我的父母愁穷,怕看见我的白发的祖母,总觉得她是和我不两立,至少,也是一个和我的生命有些妨碍的人。”有此想法并不足怪,但公然发表的可算是勇者了。而鲁迅自然也并不会就此希冀自己的祖母早日亡去的。
我没有料到的是,有人会一直有着要死去的想法,觉得活着是一种痛苦,活在这世间并无什么意义,倒不如死去的。直到接触了一些抑郁症患者。很多事情我能做到换位思考,设身处地地去假想他人的思想与处境,但于这一种近乎信仰般坚实而又显得有些盲目并且无来由的情绪,我实在无法去感受。又或者,抑郁症或许也还尚且“有来由”的,顺藤摸瓜般地一路查究下去,或也可从根本上去做出一些努力来,给这患者一定的解脱的帮助。无奈于有人并非抑郁,却也是觉得人生无趣,活着痛苦,不如早日归去。他虽不至于乐观,但也并不对事物悲观,也不会整天忧郁、满脸愁容。这就使人一筹莫展无所适从的了。
春天的万物复苏绿树新芽,夏天的或雨或晴蛙叫蝉鸣,秋天的落叶婆娑百果结实,冬天的雪与冰霜锅中热气,都能使我体会着这人间乐趣与多姿。人活着,就能有无限希望。这世上纵有阳光未到的暗黑之地,那也还有温柔纯洁的月光在照耀;阴暗处虽然常有利于人们躲避烈日或寒风,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能让这恶人的东西消失的,间或也还是要到阳光下去晒一晒的。